第一百二十一章 话风突变
“完全没问题？”项茉莉还故意重复了一次王源的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内容，却比王源说得更加令人震撼。
王源晃着他那个硕大的西瓜脑袋——如果涂上绿色条纹，“当然。你可知道在屎壳郎凶杀案中被害人的身份是什么？”
项茉莉摇头。看得出来，她是在故意否认。每个人都知道被害人的身份是什么。当然，为了节目效果，这样做能够更加引起观众的好奇心。
王源清了清喉咙，摇着西瓜脑袋说道：“本来，被害人的死一定会得到民众同情，但现在民众却一点也没有难过，甚至还弹冠欢庆。为什么？”
“对，就是被害人的身份问题。这些被害人无一不是青苹果市的达人名流，要不是公司董事长，要不是手握重权的政府官员。而他们是害群之马，是社会蛀虫，是人类毒瘤。他们当中，有的私生活混乱，违反社会公序良德，有的借用手中权力，为自己中饱私囊。可他们却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为什么？因为现行的法律对他们无可奈何，或者他们有逃脱法律制裁的途径和通道。社会因为他们的存在，公平就不复存在，因为他们的特权，正义就不会彰显。酒驾掏证件、名表买人命、外交豁免权违规停车等一系列恃权耍官威、仗财欺人气的事件层出不穷、屡见不鲜，所以民众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就这个时候，屎壳郎侠挺身而出，大杀四方，把这些社会蛀虫消灭干净，清理干净。难道我们不应该为屎壳郎侠欢呼吗？不应该鼓掌欢庆吗？”
王源一番话，语出惊人。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项茉莉才缓缓说道：“呃，你的分析的确有些道理，从社会治理的角度来说，社会管理一定会存在某些不合理之处，比如说官员贪腐，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政权体系任何一个管理机制都无法避免贪腐的存在，只是或多或少而已。比如说违反社会公序良俗，公序良俗只是一个民众普遍约定的一个秩序，但有时候法律却没有涉及到这一块内容，使得某些人违反了公序良俗却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这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总之一句话，法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法却是万万不能的。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当然。但民众的想法可不是跟你这样想。我曾经进行对生活在底层、中产和所谓的上流阶层进行大量的调查。底层的民众其实对社会问题关注并不算太高，但一旦社会上出现问题之后，他们的反应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两个方面。好或者不好。他们不会跟学者一样，去探讨问题的背后是什么，也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会不会跟自己有关系，会不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而是很直观很直接跟随着大流而动。而中产和上流阶层，对于社会问题，虽然会有一些反应和思考，但他们的绝大多数，一向秉承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原则，不涉及自身利益、自身领域的，他们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本来三个阶层之间的流动、沟通和交流很少，相当的固化。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毕竟完全断绝了向上流动的通道和途径，一定会造成社会不稳定。但现在完全不一样。向上流动的通道虽然没有完全打开，但向上观察的视角却是打开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自媒体。对，就是无穷无尽的自媒体。以前，我们只要封锁消息，民众就没有办法得知事情。但现在，每个人都拿着一部手机，随时随地拍摄视频，又随手发到各类媒体平台。一传十，十传百。传播速度呈几何倍数增加，影响力呈几何倍数增加。国外发生一起甚至毫不起眼的事，下一分钟，我们就可以全方位多角度地了解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就跟发生在我们身边，亲眼或者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回到案件本身。屎壳郎凶杀案，本身是一起连环凶杀案，案件本身极端恶劣，但由于被害人的身份本来就十分敏感，再加上他们也的确或违反道德、或违反法律，所以他们的死反而成了广大民众最好的宣泄点。所以，就算屎壳郎杀手本人也是十恶不赦，其行为也是触犯法律，但因为他杀的人，在民众眼里本就是该罚该杀之人，所以屎壳郎杀手就成了屎壳郎侠。”
“换句话说，屎壳郎杀手成为人们心中的英雄？”
“某一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王源直言不讳。
听到这里，韩国庆倒吸了一口凉气。王源的解答会不会太犀利太敏感了？虽说王源并不是政府官员，但这可是电视台直播的警务在线，官方媒体，代表政府政策的方向。他往台下的陈忠看去。陈忠也是一脸的铁青，很显然，他也对王源的回答不太满意，甚至很不满意。但陈忠却没有做任何的动作，甚至连手也没抬一下。
这可是警方主办的新闻发布会，这可是警方和电视台共同合作的警务在线。但陈忠没有任何表示，坐在他身边的刑警支队长袁建国、重案组组长王凯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感觉脸色更铁青，身体更加僵硬，表情更加不自然。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警方不应该抓获屎壳郎杀手，更不应该让屎壳郎杀手自杀身亡？”
“这不是我的意思。”王源咂巴了一下肥肥厚厚的大嘴，“但我们可以从案件的评论区里可以发现这样的观点，而且大部分的人持有的都是同一个观点。”
“哇哦。”项茉莉发出了一声令人惊叹的感叹。
韩国庆不得不认为项茉莉这一声感叹得实在太明显太做作了。不过，作为警方的优秀人物，作为破获屎壳郎凶杀案的主要人员，他必须要说点什么。
“王专家，我可以说两句话吗？”韩国庆往前探了探身子，对王源说道。
“请说。”王源挥了挥又肥又胖的手，表现出很有礼貌的样子。
韩国庆又转而向项茉莉征询。
项茉利抿嘴一笑，“说好了，我们只是探讨问题，并不能人身攻击，说脏话也不行。”
真想问候他或她的三代祖宗。韩国庆礼节性地笑了笑。他现在对项茉莉一点好感也没有。
“警方破案，抓捕犯罪嫌疑人，这是本职，这好像没错吧。”韩国庆说道。
“对，一点没错。”王源十分干脆地答道。
“如果警方破不了案，那一定会被人骂得狗头淋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是吧。”
“是。如果我是百姓，一定会往你身上吐两口口水，然后再免费加个臭鸡蛋。”
“所以，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就算是天大的案子，也必须要由警方先调查，拿出充足的证据结案，再由法院审理判理，你说法律流程是不是应该这样？”
“是的。”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屎壳郎凶杀案中的被害人，都是该杀之人？”
“哇哦，你这问题难倒我了。”王源耸了耸肩，作出一副无辜很为难的样子，“我觉得你说得都对。只不过，”王源顿了顿，“可他们好像并不认为这样。”他指了指场内的观众。
“你们觉得呢？”王源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场内的观众。
场内哗然。很显然，观众们一边倒地支持王源。
“好吧。我没有反对意见。”韩国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毕竟民意不可违，民心不可背。”
“如果你是屎壳郎侠，你会觉得他们也应该死吗？”
“既然大家都认为屎壳郎侠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所以，我觉得他们都应该死。”韩国庆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一副轻松加愉快的表情，就好像他为民除了害，替天行了道一样，就好像他是屎壳郎侠一样。
“嗯，那陈果果和周林呢？他们也该死吗？”王源善意地提醒。
话风突变，氛围僵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