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人。
“人呢？”
藤今今话音刚落，转过身就看到有一个小孩从厕所里走出来。
那小孩慢吞吞地关上门，扶着墙壁往床边走，蓦然抬头看见他们俩，苍白的小脸上挂起一点腼腆的笑意。
“哥哥，你来看我了？”
【池棋凡，池霁淮同父异母的弟弟，双胞胎中的弟弟】
池霁淮看着不远处的小孩，声音里没丝毫热度。
“我不是你哥哥。”
池棋凡愣了一下，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垂在身侧的小手抠了抠衣角，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池霁淮没再说话，池棋凡把衣角卷出一个小卷来，又再次抬起头看向池霁淮旁边站着的藤今今，再次主动开口打招呼。
他似乎是鲜少做这样的事，声音很小又有些磕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腼腆。
“哥哥你好，我叫池棋凡。”
藤今今有些愣神，他看着小孩苍白的脸一时没有出声。
这个小孩真的和池棋越长得很像，只是他看起来更加瘦弱一些，似乎也更加平静一些。
脑海中骤然涌入了一大段剧情。
池棋凡是自己从家跑出来的，而池棋越并不知道池棋凡是要离家出走，误打误撞地就也跟着跑了出来。
在离开家没有多久后池棋凡就发现了偷偷跟踪自己的池棋越，他立刻就想要把人赶走。
但池棋越是身无分文跑出来的，自己一个人又害怕，他死赖着池棋凡不走，又非要拉着他一起回家。
池棋凡索性不再理他，自己闷着头漫无目的地走，没用多少日子带出来的钱就被人抢了。
两个小孩子，对层出不穷的犯罪手段本来了解的就不够多，何况就算防范意识再强，六岁的孩子在面对成年人的暴力手段时几乎可以说没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们几乎是很轻易就被人贩子拐跑。
这伙人贩子已经抓了很多孩子。
这些孩子有的被卖出去，有的被要求协助他们违法犯罪。不听话的就挨打，被打残了的就被安排去要饭。
池棋凡和池棋越长得很好，能够卖个好价钱。
而在还没找到最合适的卖家之前，人贩子要求他们协助拐卖。
不听话，就要挨打，就没有饭吃。
池棋凡被派去协助拐卖一个女孩子。
他不想做，也很害怕，在强烈的拒绝之后很快就被打了一顿饿了几天。身体的饥饿和疼痛激起人求生的本能，他最终还是在吃了一顿饱饭以后咬着牙去了。
那个被定为目标的女孩子很善良，很温柔。
她很美好。
他能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饱含着的柔和的善意和真切的关心。
池棋凡还很小，很多事情他都不懂，他并不知道这个姐姐被抓走后到底会怎么样。
但是他看得懂那双眼睛。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照着那些坏人的命令做，这个美好的人就全都被毁了。
他帮着那个女孩子逃跑了，自己却没能跑掉。
他既跑不掉，也不能扔下池棋越在那些人手里自己跑掉。
那一次人贩子窝点差点就被端了。
但也只是差点。
他被毒打了一顿，那伙人贩子紧急逃到了冀城来。
池棋凡这次很坚定地拒绝再帮他们做那样的事，他知道自己做不了。
所以他要挨打，所以他没有饭吃。
他在心里想着那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也不想回家，反正他也找不到哥哥。
池棋越看着池棋凡被打，看着凶神恶煞的人贩子，哭着喊着求饶，每天都生活在恐惧里。
他们说，如果他不乖乖听话，就会被打死，池棋凡也会被打死。
池棋越疯了一样点头，他们说什么都照做。
他每天蹲在肮脏漆黑的角落，捧着那一点冷饭，一边哭一边吃。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藏一点到袖子里，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塞到总是昏迷的池棋凡嘴里。
汹涌又残酷的文字在脑海中穿梭，藤今今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池棋凡见站在池霁淮身边的那个人不理自己，沮丧地低下了头。
他抿着唇，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藤今今从剧情中抽离，他突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苍白着一张脸局促地垂着脑袋的小孩，后知后觉地出声回应。
“啊，你好，我叫藤今今。”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是带上了一点刻意的笑意和温柔。
藤今今去搂他的小肩膀，池棋凡却瑟缩着颤抖一下。
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看着那张稚嫩的脸，想着这瘦弱的小身板都经历了什么，只觉得眼眶又泛起酸涩。
“今今哥哥。”
池棋凡似乎因为知道了他的名字感到很开心。
藤今今扯出一点笑，很快应了声。
池霁淮把身边的人揽过来亲亲他的额头，带着安抚意味地捏捏他的手指。
这才走到一边去推着池棋凡的小脑瓜把人往屋里带。
池棋凡自己爬回病床上，又睁大眼睛看着池霁淮和藤今今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来。
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起来，“哥哥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池霁淮依旧面无表情，“不是你想见我？说吧，什么事？”
池棋凡脸上的笑容敛起来一点，他抠着手底下的被子，半天才小声回答：“我就是来找你的，离开家，就是想见你的。”
他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但池霁淮听得懂是什么意思，所以那张冷淡的脸上真情实感地挂上一些不解。
池霁淮还没来得及开口，病房的门就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小孩哭着喊着跑进来，“池棋凡！池棋凡！”
池棋越很快就窜到病床上，很显然他的伤想必恢复得不错。
“太吓人了，我梦见我们又被抓回去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蹭在了池棋凡的病号服上。
池棋凡脸上腼腆的笑意已经敛得干净，他默默地看着自己被蹭得脏兮兮的衣服没说话，也没躲开。
而池棋越擦了一把鼻涕眼泪后也突然注意到坐在沙发上那么大的两个人。
他被吓得打了个嗝，又赶紧往池棋凡身后缩。
池霁淮看着床上蔫蔫的池棋凡，语气没什么波动，甚至有些严肃，“为什么找我？”
“我……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我不想回家……”
一句话越说声音越小，池霁淮还没出声，池棋越就喊起来，一脸震惊的样子，“你偷偷跑出来就是要找他的？！为什么呀！家里有什么不好的！”
他喊着喊着又哭，“都怪你！都怪你我们才被那些坏人抓走的！”
杂乱无章的巴掌落在池棋凡肩头，他疼得缩起身子却也没说话。
池霁淮已经上前去把那个又喊又叫的小孩提溜起来。
藤今今去查看池棋凡肩头的伤，那块有些瘦弱的小肩膀上是一片青紫的淤伤，没有出血的伤口，但是被这样击打想必很疼。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用被池霁淮捂得温热的指尖在上面轻抚了一下，又觉得揉揉应该会更疼，只好朝着那块伤吹了吹气。
吹完才觉得自己这行为莫名，脸上后知后觉浮起些不好意思的红晕。
但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小孩子，吹一吹说不定真的觉得不疼了，藤今今怀着这样的希望摸摸他的后脑勺，硬着头皮问：“有、有没有好一点？”
藤今今觉得自己是在为难小孩子，他刚把手收回来就看到池棋凡小鸡啄米一样脑瓜点个不停，“有。”
他似乎是很急切地想要表达，又怕自己说得不清楚，所以很快重复了一遍，“有，有好一点。”
藤今今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哑然，又很快被身旁的动静吸引去视线。
池棋越在被池霁淮提溜住后脖领子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张牙舞爪，他哭喊得更厉害了，抱着脑袋扎在床上大喊，“别打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打我！”
池霁淮面无表情地把那个扎在床上的小脑袋抠出来，看着那一脸的眼泪鼻涕，冷冷地警告，“再哭，再喊，再闹，就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