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内堂的于火五人,对于外堂这妇人的忏悔,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妇人正是觉得当年她丈夫做了一件人神共愤之事,以致她嫁夫多年未曾生得一男半女。
原来当年张芳受冤屈自尽后,富户王林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庞书吏。二人是年少同窗。
庞书吏只听了王林一面之词,就回去跟金县令说:张芳与王林勾搭成奸;张芳要王林纳她为妾;王林不肯,张芳想不开而自尽。
庞书吏还向金县令转交了,王林孝敬给金县令的一千两白银。
后来金县令判定张芳之死系自尽,与王林没有关系后,庞书吏也得了王林五百两银子好处费。
庞书吏就将这五百银银子,全数交给了他妻子。
他妻子问起这五百两银子来源时,庞书吏说了实情。
庞书吏当日见王林脸上有抓痕;又见被称为抠门王的王林出手如此大方,花一千五百两来疏通关系?他就推测张芳之死可能与王林有关。
庞书吏夫妻二人后来之所以心安理得地拿了这五百两银子,是因为仵作验尸后证明,张芳之死系其自握剪刀刺入心胸,失血过多而死,排除了他杀可能。
后来,王林大院里频频闹鬼,庞书吏夫妇二人就认为张芳之死必然与王林有关。
……
这四个证人,已能证明金县令与庞书吏收受王林银两贿赂的事实。
但依然无法得以证明,金县令有枉法裁判事实。
也无法证明,当日富户王林强奸张芳未遂之事实。
这时,于火想到了任敏。
他马上到了任老三家,向任敏问道:“张芳死后,其父张辛有没有向衙门状告过王林?”
于火相信张辛作为一个父亲,不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张辛除了自责内疚外,必然会状告王林。
这也是作为一个父亲,必然会做的事情。
不出所料,任敏说道:“有,张辛的状纸还是县里一个有名的秀才给写的。”
“柳烟,你带着任敏去找到那个秀才。我去下衙门,找下当年张辛状告王林的案卷。”于火说道。
“好的,公子。”柳烟应道。
于火从速到了衙门,找到了庞书吏。
他让庞书吏亲自带着他,去找多年前那份张辛状告王林的案卷。
他心里很是担心,当年那份案卷不会被归档保存下来。
他的担心成真了,庞书吏带着他找了半天。
别说是案卷了,就连当年张辛状告王林的任何记录都没有。
庞书吏还跟于火说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对于一些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状告,衙门一般都不会立卷宗归档保存的。
于火听后,就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了看这庞书吏。
庞书吏被于火看得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心虚。
于火没说一句话,直接出了衙门。
他在街市上,找到了柳烟任敏。
二人此时正站在一个老秀才旁边。
这老秀才摆了一个摊,摊位上悬挂有代书事项。
其中一项,就是给人代写状纸。
于火猜知这人,就是当年给张辛写过状纸的那个秀才了。
于火向老秀才问起,是否还记得当年给一个叫张辛的写过状纸。
老秀才没多加思索,就说他当年不仅给张辛写过状纸,还陪着张辛一起去的衙门投得状纸。
老秀才还记得当时衙门收了状纸,让张辛回家等消息。
老秀才竟还记得当年状纸中的内容。
这些内容跟张芳说的情况几乎一致。
于火心说,当年衙门既然收了状纸,按律法,就应该要派衙役带王林回来问询,但金县令应该没有这么做。
收了状纸,就视为立了案;立了案,就必然有卷宗。
于火猜知,金县令与庞书吏二人为了抹去张辛状告王林之事,干脆就把录年的卷宗给弄没了。
一想到此,于火怒意勃发。
心说,这金县令与庞书吏二人,真是无法无天。
于火提出要请老秀才做证人,见老秀才支支吾吾,于火就特意跟老秀才说明,如果他肯做证人,起义师绝不会亏待他。
老秀才一听,看了看于火与柳烟。
老秀才是个聪明人,这事儿他知道该怎么做。
于火决定,以这一个个间接证据组成的证据链,来推翻原来的陈年结案。
……
这日,在靖安县一个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竟搭起了一个不高但也不小的平台。
这平台上站着几个秀才,一个女子,两个士民,好多个衙役;还有金县令、庞书吏等人。
金县令与庞书吏的脸色很是难看,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似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又不敢说出来。
台下已站满了士民百姓。他们对着台上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于火决定露天审理张芳之死这桩陈年旧案,他要让围观的士民百姓都能旁听。
他要还案件一个事实真相。
他要还张芳一个迟来的公道。
他也让风评一向很好的金县令,再也没有脸面见靖安县的士民百姓。
于火先让任敏说明,当年那日所见所知情况。
接着让老秀才说明,当年某日给张辛书写状纸情况。
再让两个衙役和两个士民百姓说明,昨日在送子娘娘庙里听到庞书吏夫人所说的情况。
然后,才将台下已被衙役拘传到的庞书吏夫人,请上台来对质。
到这时,这庞书吏就频频以目示意其夫人,似叫其夫人不要承认。
“你可是庞书吏夫人?”于火要先确认这妇人身份。即使他已知这妇人就是。
“是的。大人。”这妇人说完,又看向了她的丈夫庞书吏。
“前日夜晚,送子娘娘在你梦中可是对你说过,你如果不虔诚忏悔,此生就无望有一男半女。你还记得吗?”于火肃然问道。
这妇人一听此言,整个人就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于火,说道:“你……你……”
“你就算否认他们说的这些情况,也是无用的。因为昨日早上我和这四个证人就在送子娘娘庙内堂,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于火接着说道。
这妇人一听,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
于火命衙役拿张椅子来,让这妇人坐了。
“你要是如实再说一遍昨日早上忏悔过的话,只需把那五百两银子拿出来交于府库,你丈夫就不用判刑入监牢。否则……”于火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了。
这妇人听完,就看向了庞书吏。
庞书吏点了点头,他是做过多年书吏的人,对刑律是了解的。
于是,这妇人就将王林找庞书吏,并请求庞书吏……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台上的金县令,脸红得像猪肝。
于火一敲惊堂木,高声道:“金县令,我查过卷宗,当日你收到张辛状纸后,根本就没派衙役去传唤王林过来问询。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视你明知王林强奸张芳未遂而枉法裁判。”
金县令一听,慌忙道:“冤枉。我虽然怀疑张芳的死与王林有关,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王林有强奸张芳未遂之事啊!我看仵作验明张芳伤情说是自杀,我就觉得没必要再去问询王林了。”
于火冷笑道:“你总算承认你当年收到并看过张辛的状纸了。我且问你,你为何将张辛状告王林的卷宗给弄没了?”
“时隔多年,我也不知道那份卷宗怎么会弄丢的。”金县令辩解道。
这时,庞书吏接上说道:“修士,卷宗之事我知道,也是王林托我向金县令说明,要毁掉张辛状告他的卷宗的。因为我们已经收了他钱,也就照着办了。我真是糊涂啊!我念在王林是我同窗,就去了他府上。谁知道王林给我下了套,让我晚节不保。”
庞书吏说着,是声泪俱下。而金县令听着,眼中似喷出火来。
这个情况,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有倒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庞书吏,你做得很好。”于火温言道。
于火一说完,就转而向金县令怒声道:“金县令,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落泪。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承认自己当年心里就认定张芳之死与富户王林必然存在关系,只因收受了贿赂,就对王林网开一面。都像你这么办案,这天底下就会有无数个冤死之人了。”
“修士,你为何如此肯定张芳是王林强奸未遂后受其父责备,而受屈自尽的?难道你是只凭当年给张辛书写状纸的老秀才一面之词就认定吗?这台下可是站满了靖安县百姓,你这样审案合适吗?应该不能只凭你个人好恶,就认定什么是所谓的事实吧?”
这金县令一说完,还向台下士民百姓征询意见似地看了一圈。
这时,台下的士民百姓立即鼓噪起来,对着于火等人就指指点点起来了。
于火心说,这金县令真是好一张利嘴。
这么一说,就把士民百姓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王林强奸张芳未遂之事上了,而不再是他金县令收受王林贿赂千两白银之事上了。
“金县令,要不要我让张芳出来跟你说说当日之事?”于火问道。
他说这话时,刻意运用道门心法,将说话声音附上了很强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