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盼若这一问，让蔺欢脚步一顿。
蔺欢转身看她，面色柔和，不似以往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
“夫人，当初离开凌川的时候，我只说过我此生不会再踏入凌川半步。”
凌川是凌曲思和凌盼若的家，她和他们的确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可那不是她的家。
凌川于她而言，是一个只会给她带来伤害的地方，她那些难以忘却的痛苦回忆，全是蔺曲思和凌盼若留给她的。
她这个人向来最是喜欢趋利避害，对于让她痛苦的地方，她是绝对不会再有踏入半步的。
凌盼若一听蔺欢这话，她便知道蔺欢或许终其一生都忘不了她给的伤害。
忆起蔺欢被她诓骗着服下的忘忧折磨得头痛欲裂，再忆起灯会那天蔺欢遍体鳞伤，命悬一线的惨烈模样，她瞬间难受至极。
蔺欢从凌川回屹阳城已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可她的心还是好疼好疼，就像有人用无数根针尖同时刺入她的心底，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片刻过后，她眼眶微红，声音几近哽咽：“欢欢，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去凌川，而我可以来天启看你，对不对？”
蔺欢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对她说：“夫人，聚散终有时，你们好好保重。”
凌盼若还想再说些什么，蔺曲思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阿若，欢欢说得对，聚散终有时，我们该启程回凌川了。”
她快速缓和着自己的情绪，三步两回头地看了蔺欢几眼。
明白他们不能再多留，需得尽快赶回凌川。
她和蔺曲思坐上马车，再不舍地望向蔺欢，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了车帘。
直到他们带着凌川的军队消失在蔺欢的视野里，她和祈毓才返回皇宫。
同一天。
德西城。
玄月楼的人收到蔺欢的命令后，命人把席柔姻和晓云用黑色布条蒙住眼睛，送出了他们居住的院落，还特意给主仆二人备上了一些安身立命的银两。
席柔姻看着周边环境陌生的地方，与晓云在德西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临近傍晚的时候，她们路过城西一条僻静巷子时，一间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房屋里，传出来一道略为熟悉的沙哑声，立刻引起了席柔姻的注意。
屋内，祈陌与一名乞丐争执的话音仍在继续：“我都说了，我不吃，你们赶紧把这不是人吃的东西给拿开。”
乞丐的声音明显地有着不悦：“嘿，你都做了快半个月的乞丐了，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这怎么就不是人吃的了？这可是上好的白面馒头，又不脏，也没馊。”
“哼，要不是他们吩咐我们不能让你死了，我们才懒得管你会不会饿死，你爱吃不吃，我们自己吃。”
乞丐们被祈陌给气到了。
祈陌这近半个月来，除非是饿得实在没了力气才会吃一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他们也不是怕祈陌饿死，是怕祈陌死了，在暗处守着的黑衣人不放过他们。
席柔姻与祈陌相识多年，又成婚接近两年的时间，她对祈陌的声音无比熟悉。
她虽心中诧异祈陌怎么会在这里，却脚步迅速地跑进了屋子。
映入她眼帘的一幕，令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震惊。
只见祈陌紧闭着双眼，坐靠在斑驳陆离的墙面上，蓬头垢面，形消骨瘦，一身看不出原样颜色的衣衫破碎不堪，且粘满了灰尘。
虽然祈陌此时的面容再是普通不过，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千真万确是她的夫君。
席柔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才没哭出声来。
她的眼眶泛红，早已泪流成河。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再次跟祈陌见面的时候，祈陌会是眼前这副骨瘦如柴，了无生趣的模样。
乞丐们瞧着突然闯进来的主仆二人，一双双眼睛霎时间一亮，纷纷起身向着二人走过去。
“竟然会有女人来到这里，看来是老天爷看我们过得辛苦，派她们来跟我们做伴呢。”
“嘿嘿，美人儿，你们既然进了我们的地盘，就乖乖地留下来陪我们吧。”
“哈哈哈……”
乞丐们猥琐的神情和轻浮的话语，看得席柔姻和晓云心中作呕，害怕得往屋外退着。
乞丐们难得见到女子主动送上门来，哪里还能让人给逃了？
他们分工合作，就见两名乞丐飞速地跑到门边，拦住了主仆两人的身影。
乞丐们在短瞬之间把她们团团围住。
眼见逃无可逃，席柔姻惊惧地哭出声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告诉你们，你们别乱来，不然……”
一名乞丐目光贪婪地盯着她：“不然？不然怎么样啊？哈哈哈……”
祈陌原本对乞丐们的行为充耳不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被祈毓的人废了武功，挑断了手筋和脚筋，重伤在身，连着饿了好些天，哪有力气多管闲事？
何况，他从来都不爱管闲事。
可是，他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祈陌立即睁开双眼，入眼可见，那两名女子，其中一位真的是他的阿姻。
眼看着乞丐们的脏手就要碰上席柔姻的身子，他急切地对着乞丐们冷喝：“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赶紧回来，我不许你碰她们。”
他不知道席柔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他只知道他要救他的阿姻。
乞丐们早就看祈陌不爽了，见他都成一个废人了，居然还敢命令他们！
几人对视一眼，随即有两人默契地朝着他走去，二话不说地对着他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喂，告诉你，守着的人只说要我们看着你，不能让你死掉，可没说不让我们打你。”
“你再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信不信我们此刻就把你给打个半死，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多嘴多舌。”
祈陌被他们狠狠地打了一顿，他感觉自己的身上疼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他忍着身上的剧痛，咬着牙，眸光凶狠地瞪着乞丐们，满含着警告：“你们不可以碰她们，让她们走。”
乞丐们对他凶狠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向着席柔姻和晓云靠近。
祈陌又急又怒，眼尖地瞟到了身旁的一块瓷碗碎片，费力地把瓷片从地上捡起来，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之意显而易见：“我让你们放了她们，你们听见了没有？”
“否则，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再活着。”
祈陌太清楚席柔姻主仆两个弱女子，一旦落在乞丐们的手里会有怎样的凄惨下场。
他是惜命，可若能用他的命来换得席柔姻安然无事，他绝不会有半点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