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斜斜地悬挂在天际，清亮悠远，夜风送去一片薄云，群山之中的陆家村，便陷进了灰蒙蒙的云影之中。
奚瑶沉着脸，借着树荫与房屋树影的遮蔽，快速向着村中的大桑树而去。
路上若是有落单，或者人数不多的屠村者，她便也利索地解决掉。
一路行来，也让她对这处幻境，有了新的认识。
幻境中所有人的面容、动作、细微处的反应，都太过真实。
能对这一夜有如此清晰的记忆，设置这个幻境的人，一定是窥见过真相的活人。
春桃或者肖舟……
而设置幻境的原因呢？
奚瑶抬眸，目光沉沉地落到村中的大桑树下。
层层叠叠的死尸面容惊恐地交叠在树下，目不能瞑，四肢哀垂，不似道路两旁的瓜果菜叶，夜风拂过时，会微微晃动。
整个村落，只余小儿浅细的低咽声，与恶人鄙夷着准备撤离的嬉笑声。
一艘飞舟自天际落下，有云梯之飞舟之上缓缓落下，立时，便有握着火把的男子们，排着队往飞舟上走。
奚瑶捧着耀眼的火团，抬眼看向半空那艘飞舟。
群山绕月，其下有金莲绽放，一派繁华奢靡的模样。
“喂，先别上来，你们都瞎吗，下面还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孩儿。”有人在飞舟上轻啐一声，紧接着飞舟的云梯之上，便有人被狠狠地踢了下来。
“瞅着模样不错，抓回来。”
随着一声怒骂，飞舟的高度缓缓降下，船舷边就探出了一个个好奇的脑袋。
“妈的，晦气。”一堵旧墙边上，一个满脸苦相的中年人，捂着屁股就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招呼了一声留在村里善后的修士，他冷着脸就啐了一口。
“刚才干什么去了，不出来，现在害老子摔了一跤。”
中年人走近，却见那个小姑娘只仰着头看船不看他，怀里抱着个火球，表情淡定，一身殷红的衣裙又华丽精致得不像话，完全不像这小山村中的人。
他心下犹疑，往前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怎么，竟是个傻子？”
奚瑶低下一直仰着的头，语气淡淡，“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还一直盯着飞舟看？”中年人摸了摸脑袋，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却朝身旁刚围过来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飞舟之上，立时便有人感兴趣地吹起了口哨声。
一声口哨刚起了个音，灰蒙蒙的夜色之中，便陡然亮起耀眼的白光，一直被奚瑶抱在怀里的火球，也被她朝着天上砸了过去。
听着飞舟上法阵碎裂的轻响，她淡淡道，“遇到熟人，也不能看看吗？”
火球撞到船身，沉静的夜空便瞬间响起木头断裂的“哧啦”声。
飞舟一歪，整个船身便倾斜着坠了下来。
不确定飞舟之上还有没有村中的活人，奚瑶也没下死手，待飞舟倾斜时，便立马将火焰都收了回来。
“晚上好。”
翻倒的船身刚爬出一个白净的年轻人，她就迎了上去，目光在对方眼尾一点疤痕上瞥了瞥，便又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苏契的堂哥？”
“你是谁？”那年轻人眸中快速闪过一抹戾气，抬头嫌恶地瞥了她一眼，周身灵蕴立马显现，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
“呵……这副表情。”奚瑶撇嘴，“那我就是没认错了。”
苏契的堂兄苏训，性格阴鸷变态，平生最恨人将他与苏契比较，见她撇嘴，苏训心中浊气翻涌，也不管修为高低，提着刀就冲了过来。
尚未靠近，眼前突然一亮，灼热的气息也紧随着扑了过来，苏训一惊，便瞧见一条耀眼的银龙朝着自己俯冲而来。
“别杀我，我有灵石。”
银龙去势不收，火起，尘烟散。
“苏……苏公子，你杀了苏公子。”余下的修士中，有人惊恐地大喊出声，“你知道他是哪家的人吗？”
“知道啊，那又怎样？”奚瑶抬起眼眸，看向说话的那名修士，“村中可有活人？你们，是奉谁之命？所求又为何？”
作恶的修士们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作答。
奚瑶眉心轻轻蹙起，眸中闪过一抹不耐，掌心的火焰便再度凝起。
不待她继续询问，站在村中的屠村者，与桑树下的尸体，以及尸体中间，躲藏着的孩子，却瞬间化为亿万流光，顺着苍穹缓缓飘浮了上去。
眉头轻轻皱起，奚瑶伸出手，一点流光便顺着她的指缝散成万千莹光，飘散开来。
轻叹了一口气，她却也明白。
幻境中的一切取决于境主的所思所想，境主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问题，境中虚假的人，又怎么可能知晓。
抿了抿唇，奚瑶转身，将目光放到了那棵大桑树上。
抬手抚上桑树的枝干，她耳中，便听到了细碎的哭泣声。
雷声轰隆，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夜空，本就燥热的夏夜愈发沉闷，顺着哭泣声往前，掀开有些朽烂的木板，她一眼，便看到趴在地窖中，哀哀哭泣的男童。
“陆清雅。”
奚瑶一惊，顺势就跳了下去。
见有人下来，男童哭声歇了歇，这才抬起沾满泪水的眼睛看她，“你是谁？”
“我……”奚瑶喉头微哽，清了清嗓子，稍缓了缓，才一字一句，慢慢开口道，“我是……”
“小凤凰。”
地窖昏暗的角落，已经成年的陆清雅抬起头，“你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