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疆那人的虫子……
奚瑶歪着头，目光定定注视着门闩处那一点绚丽的色泽。
虫子脑袋从门缝处探出来，微微动了动，便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只不知为何，它却并没直接进来。
“这虫子应该不太难养吧？”
奚瑶眉头微挑，便低声开了口，“我若是将它烧了，南疆那人会不会跟我拼命？”
“难说……”云宴身形在房中出现，轻笑道，“南疆那边的人族，脾性一向怪异。”
他话音未落，一点彩色的虚影便陡然自门口，向着奚瑶疾刺而去。
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奚瑶，神色一凝，浓白的火焰霎时覆上双手，往身前一挡，险险地将那条虫子捏在了指尖。
感受到周侧灼热的温度，蛊虫立时蜷成一团，身上立刻分泌出了滑腻的液体。
泛着淡淡腥臭的灼烤味，伴随着软腻的手感从指尖传来，奚瑶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原本站在桌上的猫却跳了过来，“啊呜”一口就将虫子咽进了腹内。
“你这猫居然还能吃蛊虫？”
云宴瞪着眼睛，下意识就离白猫远了一点，“不嫌恶心吗？”
奚瑶微怔，甩了甩指上尚未褪去的软腻手感，就有些无奈地看向桌上的猫，“乱吃东西，小心待会儿肚子疼。”
云宴脸色黑沉，推着她催促道，“让你家猫把那蛊虫烧了。”
“不能烧。”不待奚瑶开口，白猫已经淡定地开了口。
它面色平静无波，出口却依旧是温软的幼童嗓音，“此蛊与先前那只，稍有不同，名‘控心’，入修士体内，能控其心神，为蛊主所用。”
“蛊主尚在飞舟之上，若焚此蛊，必会引其警觉。”
白猫说完，便懒懒地瞟了眼屋中一人一魂，安静地继续蹲坐在屋中木桌之上。
见它无碍，奚瑶心下微松，便低头以神识为眼，看了看猫腹。
虫子进入白猫体内，并未死去，依旧活蹦乱跳地在它腹中游动，速度极快，几乎晃成了一道虚影。
控心？
奚瑶眨眨眼，等蛊虫动作稍微慢了些，才凝神，仔细端详了猫腹半晌。
这条蛊虫，跟刚才死去修士口中吐出的那一只相比，色泽虽一样，却更细，也更长。
两侧腹部光滑，无步足。
眉心慢慢皱起，奚瑶直起身，就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门口。
云宴眨眼，问道，“怎么了？”
“我想出去看看。”奚瑶沉吟着轻声开口，“看看这条蛊虫，究竟是无差别攻击，还是只针对我一人。”
“何须你去。”云宴抬手，将她按了回来，“现成的斥候在此。”
语毕，他似笑非笑地朝着奚瑶眨了眨眼，接着便淡定转过身，隐入了一侧墙体之后。
不过片刻，云宴再度回到房间，脸上挂着的虽依旧是懒散的笑，眼中的透出来的真实情绪，却凝重了不少。
“我大致看过三间房，里面所住共五人，有三人神色稍显凝滞，但不确定是否是蛊虫所致。”他眯了眯眼，有些意外，“南疆之人，脾性怪僻也便罢了，胆子居然也这样大吗？”
奚瑶闻言，略琢磨了一瞬，眉心却也轻轻蹙了起来。
南疆与中州虽不同域，但苏氏一族在整个修仙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且舟上除了携带幼子的江篱之外，还有不少中州修士，可那南疆之人这一手，不论是何缘由，却分明是将舟上之人皆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不论是谋财还是害命，任何猎人想要的猎物，都应该是可掌控，无后顾之忧的才对。
苏氏已亮出身份，那人却依旧出了手。
如此犯险，必有倚仗。
看来那人对自己掌控整个飞舟的能力，很自信……
抬手揉了揉眉心，奚瑶突然就想起一个，自上了飞舟之后便再未关注过的事情。
微微侧脸，她的视线自房间窗户望出去，轻轻瞟了眼外面，心头一沉，就缓缓开了口，“真是不巧，我们可能坐上黑船了。”
黑船？
云宴眸光一动，顺势倚到了窗边，也跟着扫了眼天际。
飞舟上吵嚷半日，天色已然接近薄暮时分。
斜阳所依的位置，却清楚明白地告诉舟上之人，飞舟所向之处，并非灵犀城。
而是南边的方向……
“云前辈……”奚瑶定了定神，叹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太过倒霉了一些，随便选艘船，竟然也能碰上这种事？”
“不是我们倒霉。”云宴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是你倒霉，搞清楚，我们不过是在跟着你走。”
“是吗？”奚瑶有些怀疑地眯了眯眼，“其实，我觉得，我们几个都还挺倒霉的。”
云宴神色一滞，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还活着时的光景，心头还真就浮了点忧戚上来。
从幼时起，自他修行一道的天赋，于族人眼中初现，他便承载着族人殷切的目光，再无自己。
一路走到终点，也不过是落了个亲近之人，皆魂消魄散的结果。
思及此处，他扭头，静静睨了眼奚瑶，就怅然地长叹了一声。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被人从内缓缓打开。
奚瑶小心地探出脑袋，略一扫视，却正好瞥见了从甲板过来，神色间有些无聊的阿成。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阿成挑眉转头，看清是她，却因着她之前对苏契不敬的言语，扭过了头，有些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你鬼鬼祟祟的，在干嘛呢？”
还好，飞舟上还是有活人的。
看来那南疆修士，还没有富到能一人送一只蛊的地步。
奚瑶心下略松，顿了顿，这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饿了，去找点东西吃。”
“连辟谷都不会，还想去仙人洞府。”阿成嘲讽地斜了她一眼，嘴角一撇，便朝长廊最深处扬了扬下巴，“喏，最末一间是食舱，里面有热食。”
“不过我劝你先等一会儿再过去……”
他有些忌惮地朝那边又看了一眼，这才轻声继续道，“我刚刚看见‘ 那个人’开门进去了。”
那个人？
刚刚用蛊的那个南疆修士吗？
奚瑶扭头，顺着阿成的目光往走廊另一端看了看。
死去的修士尸身，并他吐出的那一口血，都已经被人清理干净，长廊最末一间舱室，房门不知被谁打开了。
木门轻轻摇晃，门后并未有丝毫人声传来。
奚瑶收回眼神，转头瞥了眼站在她不远处，身着青衣鹤纹斗篷的年轻修士，蓦然笑了笑，“阿成，你觉得，你们家少主是不是个聪明人？”
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阿成皱眉扫了她一眼，却还是斩钉截铁地点头回答道，“我们少主是世间最聪慧机敏之人。”
奚瑶长睫微挑，眸中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是啊……苏契当然是聪明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为妻子选择的护卫，却偏偏是苏长老和阿成这种，内心深处对江篱并不十分敬服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