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宴对丹奈的了解……
左不过就是她因错被押回凰族的时候吧？
奚瑶放下碗，思忖着看了云宴一眼，抿唇一笑，就试探着开了口，“所以，丹奈之前犯的错，曾牵涉过一条龙？”
云宴微笑着和她对视，没有吭声。
他不回话，奚瑶也不气馁，侧过头瞟了眼天空，眼中就多了点疑惑的味道，“丹奈被判永囚雾涧，是确实有罪，且不赦吗？”
“是。”云宴缓缓开口，“万死难消其罪。”
奚瑶闻言一愣，对丹奈的过往就更好奇了一些。
可惜，不待她开口询问，云宴已经施施然起了身，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淡声道，“先说好，族中机密，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奚瑶脸色一黑，嘴角忍不住就抽了抽，“正好，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从岩城回来，一入客栈，陆清雅就打着哈欠絮叨说昨晚没睡够，要去补觉，云宴却跟在奚瑶身后，进了她房间。
一室寂静，唯有丹奈留下的那颗龙珠，正闪烁着银光。
云宴拿起珠子，放在手心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一转手，又将珠子递给了奚瑶，“喏，仔细看看。”
奚瑶眉头微挑，就将珠子接了过来。
手指抚过龙珠表面，她眼中先就凝出了一抹惊诧，“龙族不是属水的吗？我还以为他们内丹都是浸着水汽，摸起来湿乎乎的呢。”
“没想到这么烫。”
“正常来说，确实是浸着水汽的。”云宴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凝视那颗珠子的眼神就蕴了一丝复杂。
“龙族肉体强横，神魂亦坚韧，生来就五行齐备，不论主修哪一种灵气，于他们，水灵都是必修的一行，像这样珠体一丝水汽皆无的……”
略顿了顿，他才轻声叹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奚瑶点头，将珠子又往眼前凑了凑。
龙族内丹珠形圆润，给人的感觉十分宁静。
璀璨明亮的珠身微一晃动，便闪耀出细微的银色光芒，恍惚间，她似乎还能感应到珠子最中心，磅礴而浑厚的炙热气息。
好奇地将龙珠转了转，奚瑶心中一动，莫名就觉得周身温度高了几分。
狐疑地扫视了周遭一眼，她耳中却突然听到有人惊讶的大喊声，“大家快看，是祥云，仙人洞府提前开启了！”
略一怔愣，奚瑶下意识就与云宴对视了一眼。
神色一凝，她抬脚就往窗边走去。
尚未靠近窗口，一人一魂的耳中，就已经听到了浪潮翻涌时的汹涌涛声。
环绕着水城的整片海域，海水剧烈翻涌，浪潮猛地掀起，重重砸在水城的防护结界上，水雾弥漫，将整个海面侵袭成白茫茫的一片。
海底，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仙人洞府怎么会提前开启？”
奚瑶手扶在窗边，一脸好奇地凝视着结界的另一边，半眯着眼问，“这里，经常这样吗？”
云宴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目光透过窗户，落到外面四处奔走相告的修士身上，懒懒回道，“我猜，应该不是……”
奚瑶收回目光，默默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手心的龙珠越来越烫，她低头凝视了半晌，忽然就转头出了房门。
“你们老板呢？”
站在客栈大厅的柜台前，奚瑶拍了拍柜子，将正打着盹儿的小伙计给叫醒，直截了当问道，“叫她出来，我有东西要还给她。”
“我们老板不在。”小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开口，“她出去了。”
出去了？
奚瑶挑眉，“她去哪儿了？”
小伙计打着哈欠，茫然地看了眼四周，就慢慢摇了摇头，“不知道。”
奚瑶眉头轻蹙，“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伙计：“这……我也不清楚。”
一片静默之中，奚瑶瞟了眼小伙计的表情，默了片刻，也懒得再问。
这个丹奈……
是笃定她不敢将这种重要的东西，随便送出去？
深吸一口气，奚瑶在柜台上看了看，便干脆利落地将龙珠丢到了储存灯油的陶罐里，面无表情地把陶罐往小伙计面前一推，一声不吭，扭头就往楼梯口走。
顺着楼梯往二楼，倒正好碰到了与云宴联袂而来的陆清雅。
“别再往上走了。”云宴将小天狗丢她怀里一丢，便一脸严肃地开口说了一句，“瞧着事情不大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听他语气，倒真像是大事不妙的样子，奚瑶接过小天狗，顺口就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陆清雅显然是之前已经听云宴说过了什么，见此，就利索地回道。
“门不对。”
门……不对？
奚瑶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出了客栈，等目光落到远处的海域时，才终于明白了云宴和陆清雅神色凝重的原因。
血色尽染，腥膻的腐臭味从泛红的海水里逸散开来。
水城四周的海水里，几乎都飘满了挂着碎肉腐皮的骨骸。
极远的天边，两扇大开的巨门周围环罩着金色的浓雾，静静伫立在海水之中，露出其后泛着黑气的世界。
“这……这是仙人洞府？”
奚瑶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闻声而来的客栈小伙计，“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原来你们临海城镇，对仙人的审美，这样奇葩的吗？”
回过头，她上下扫视了一眼巨门上狰狞的龙头，就有些无语。
这玩意儿，一看就很魔鬼吧。
哪里仙了？
小伙计似乎也被周围诡异的场景，给搞得有些害怕，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就后退了一步，“不……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战战兢兢地看向奚瑶，“这不是仙人洞府吧？”
“呵……”奚瑶闻言，忍不住笑了，“有意思，你倒问起我来了。”
“行了。”云宴沉着脸，轻拂袍袖，“也不必再看，此处不祥，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被他一提醒，小伙计猛地反应过来，一咬牙，东西也不收拾就直直地往水边跑了过去。
三两步跑到水边，他支着脑袋看了半晌，却发现水底一条蒲夷鱼都没有。
“该死的蒲夷。”
小伙计苦着脸，急躁地跺了跺脚，啐了一口，又絮絮叨叨地骂了起来，“平日里聚在客栈门前，赶也赶不走，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几位贵客……”
他期期艾艾地挤了过来，目光在云宴和陆清雅身上扫过，又满脸恳求地落到了奚瑶身上，“求姑娘，离开时带上小的一起。”
不过是多带一个人，奚瑶闻言，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水中没有蒲夷鱼载客，离开时也便只能御空而行，心念一转，她唤出菩提叶子，招呼了一下其余人，就轻巧地站了上去。
心神微动，菩提叶顺其心意，嫩绿的叶片就在腥腻的海风中缓缓舒展。
然后，伏在地面静止不动……
陆清雅等了半晌，低头瞟了眼脚下的叶子，就催促了一句，“小凤凰，走啊。”
奚瑶没吭声，默默睨了他一眼，就站了下去。
“怎么？”陆清雅拍了拍肚子，茫然地挑眉看她，“超重了？”
云宴一愣，目光在奚瑶带着几分尴尬的脸上，悠悠滑过，就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法器无法使用，是城中禁空吗？”
“倒也不像，我没感应到法阵或是结界的束缚感。”奚瑶干笑一声，继续道。
“可不知为何，就是飞不起来。”
环顾四周，她朝着水巷对面的屋舍扬了扬下巴，就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喏，对面也一样，看来遇到这种状况的，非我一家。”
小伙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瞅见一柄闪着灵力光芒，却贴地不动的飞剑。
以及剑上，愁眉苦脸的两名修士。
“那那那……那我们走不成了吗？”他哀叹一声，急急地往前挪了两步，就靠到了陆清雅身上，抱着他的手臂哽咽道，“我好害怕。”
陆清雅默了片刻，颤巍巍地瞟了眼远方海域的巨门，也抖着嗓子靠到了奚瑶肩头，“小凤凰，我也好害怕。”
奚瑶：“……”
被这俩吓得，她也很害怕。
哭笑不得地将那俩人给推到云宴那边，她收回菩提叶，转而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浮起的鸡皮疙瘩，就干巴巴地弯了弯嘴角，往水边走了过去。
“小凤凰，这里多吓人啊。”
陆清雅见她弯唇，却可怜巴巴嘟了嘟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听着他这带着几分嗔意的语气，奚瑶长叹一声，无奈地闭了闭眼，就忍无可忍地低声吼了一句，“陆清雅，别装了。”
“喔……”陆清雅嘿嘿一笑，就从善如流地站到了她身侧。
海水中漂浮着的骸骨被防御结界所挡，并没过来，水巷里的海水，却尽皆被污染，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膻腐臭味，颜色也是一看便让人皱眉的黏腻红色。
他摸着下巴嫌弃地低骂了一句，就瞪大眼睛看向了沉吟不语的奚瑶，一脸震惊地开口道，“小凤凰，你不会是想让我们游回岩城那边吧？”
“游回去？”
不等别人接口，小伙计已经苦着脸开了口，“太脏了吧。”
“命重要，还是干净重要？”云宴站在水边，斜了眼紧紧靠在他身后的伙计，一挑眉，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劝你不要再抖了，再抖，我先送你下去。”
“客人……”
伙计虚虚拢着他手臂，唇边就凝了个苦涩的笑，“发抖这种东西，哪里是小的自个儿能控制得住的。”
听着他的话，云宴别开脸冷笑一声，倒也没再计较。
奚瑶借着海水的倒影，若有所思地觑了眼那伙计，眸中却闪过一抹茫然来。
以云宴言行间展露出来的气场，这年头，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居然也敢这么大喇喇地贴上去吗？
心念一动，她就起身，不动声色地将云宴拉了过来。
云宴皱眉，“干什么？”
“这个，呵呵……”不过是下意识一拉，奚瑶压根就没想什么理由，此时听他询问，眼珠子微微一转，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借口。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那边的云宴已经抬手狠狠地敲了敲她额头。
“你不会是想让我驮你们过去吧？”云宴抱着手臂，用眼角余光在泛红的海水中一扫，眉头就紧紧拧在了一起，“休想。”
“啊，对啊。”
被他一提醒，陆清雅却反应了过来，讨好地朝着云宴笑了笑，“云前辈不过是一道神魂，就算是真的在海水里游一遭，也沾染不到什么。”
他挠着脑袋，提议道，“要不……”
“我说了，休想。”云宴鼻端溢出一声轻哼，冷着脸就扭过了头，“让天狗去……”
“额……让我来？”
跟忌余一直缩在旁边看热闹的狗子一愣，眨巴着水润的眸子，就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干净的皮毛，视线微转，它又在奚瑶光华璀璨的衣裙上看了看。
心下一狠，狗子便开口道，“也……不是不行。”
正欲变幻身形下水，它却突然听到了奚瑶蕴着笑意的话语，“不必，救星来了。”
救星？
狗子微微一愣，敏锐的视线便立刻捕捉到了海水之下的，一抹黑影。
“蒲夷鱼？”小伙计愣了愣，抬脚就站到了奚瑶身侧，也满脸震惊地注视着海水之下，慢慢往这边靠过来的蒲夷。
“诸位安好。”闷声闷气的浑厚嗓音响起，蒲夷一双眼睛从水下抬起，定定注视着奚瑶，“愿为姑娘效劳。”
“蒲夷。”
奚瑶递过去一枚上品灵石，笑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蒲夷轻轻将她手上的灵石叼走，扁黑的身躯在水巷舒展开来，一字一名缓缓开口，“同族皆散，我为姑娘而来。”
奚瑶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嗯？”
“领吾主所令。”蒲夷语气平静，默默将眼睛隐入水下，“若姑娘于此间之事了结，蒲夷愿驮姑娘至门后。”
吾主？
奚瑶怔了怔，反应过来，便抿唇微笑着朝蒲夷道了个谢，等她站上了蒲夷的鱼身，云宴等人也就紧随着站了上来。
远远地瞟了眼远处海面立着的巨门，奚瑶略一沉吟，开口道，“去岩城吧。”
蒲夷静静答应下来，鱼尾一摆，划开几道水痕，便沉稳地载着他们，快速向着岩城的方向，游去。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水巷对面被困的修士，也开始挥着手求救。
奚瑶远远地看见了，便蹲下身，试探着朝蒲夷问了一句，“蒲夷，能去吗？”
“能，听姑娘的。”
蒲夷爽快应下，鱼身微微一顿，便灵活地转了个方向，朝着对面而去。
刚行至水巷中间，蒲夷宽阔的脊背却陡然轻轻颤抖了起来，泛红的海水也被它的动作，给激起了层层细微的涟漪。
站立在鱼背上的奚瑶一惊，便立刻伸手抚上了鱼头，“你怎么了？”
“怎么了？”陆清雅摇晃着身体哀嚎一声，气道，“小凤凰，你该问我们怎么了吧？这鱼是不是卧底？”
“晃这么厉害……”
“它是想将我们，都掀进海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