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柳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梨儿，姐姐为你报仇了……姐姐这就来陪你……”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就这么没了呼吸。
有小太监来拖走了两人的尸体，拖着月柳尸体的小太监走到宫门口，把人交给了等在门口的人，从那人手里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那人一路带着月柳的尸体来到一处荒山脚下，将她葬在了一座坟茔旁边。
“主子，事情办妥了。”暗卫垂首立在书案旁。
伏身在书案上写着什么的男人闻言停下了笔，缓缓开口道：“人安葬好了？”
主子到底还是心善，暗卫边想边回答：“是，按照她的意思，葬在她妹妹旁边了。”
“好，退下吧。”王珹洗净笔尖上的墨迹，转身去书架上拿了本书。
月柳其实不是西厂的人，只是以情报闻名的西厂在调查玉妃时查出了一个消息，玉妃的弟弟在三月前将一个平民女子凌辱至死。
玉妃的娘为这事进了宫找玉妃拿主意，玉妃自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正得宠，不过是一个贫民罢了。
月柳作为贴身宫女，当时就在一旁伺候着，她听见玉妃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贫民罢了，给几个银子就是了，能有什么大事。”
那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不值一提的蚂蚁。
月柳当时也没什么想法，这世道本就如此，穷人命贱，她自己也是贱命一条，分不出多余的同情心去关心别人。
玉妃不知道，当时的月柳也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女子，是月柳的亲生妹妹。
月柳自小便没了爹娘，与妹妹相依为命，姐妹二人感情极好，她为了让妹妹过上好一点的日子，把妹妹托付给舅舅一家，自己卖身进了宫，后来被分配到还是答应的玉妃身边。
这些年她一直托人给舅舅家递银子，怕妹妹担心从未说过自己在深宫里，于是她舅舅也只知晓她如今在大户人家当差，很得主子看重。
月柳的舅舅没收陈家给的银子，好好一个姑娘在自己膝下养大，就这么香消玉殒，他收殓了月柳妹妹的尸体，找到一直帮月柳带银子的人给月柳递了信。
收到信的月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不是什么好人，在宫里也见多了死得冤的宫女太监，也听多了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故事。
可当那个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妹妹死了。
她那么乖巧可爱的妹妹，在陈家人眼里就值二十两银子。
玉妃当日的话一次次在她耳边回响，月柳的恨也一天天加深。
恨极了玉妃的月柳知道自己没什么人脉也没什么能力，于是她忍了下来。
调查到这一消息的西厂联系了月柳，月柳只提了一个要求，她想和妹妹葬在一起。
她用命把玉妃拉下了马，给她从小护着的妹妹报了仇。
皇帝没多久就能起身了，因为玉妃一事，他这段时间的心情都十分不好，御前伺候的小太监短短几天就换了两回。
如今跟着的是个娃娃脸的小太监。
这日，皇帝又在御书房摔了茶盏，小太监低眉顺目地走进去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小心翼翼地瞄了瞄皇帝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陛下，秋日天干，陛下在这御书房坐久了难免烦闷，奴才听说御花园刚移栽了一片秋菊，听说那菊花开得极好。”
皇帝听了这话，皱着的眉微松，摆驾去了御花园。
后宫消息灵通的都知晓皇帝这几日喜怒无常，没人想在这会儿撞上去，消息不灵通的也不知道皇帝的行踪。所以皇帝这一路还真没碰到打扰的人。
秋日的天气不冷不热，皇帝在种满奇花异草的御花园里转了转，心情竟真的好了几分。
“走，随朕去那湖边转转。”皇帝来了兴致，准备去看看自己之前养在湖里的锦鲤。
娃娃脸的小太监忙应声，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往有些偏僻的湖边走去。
还没走到湖边，皇帝就听见一道尖利刺耳的咒骂声：“你个小贱种，还想跑？怎么，你以为会有人来为你出头吗？”
“给本殿下按住他。”
“上次那池子里的水好喝吗？小贱种，听说你那嬷嬷没死啊，卑贱之人就是命硬……”
小太监听见这话吓得脸色惨白，正准备喊出陛下驾到，就被皇帝摆手制止了。
如果说刚开始皇帝还没听出是谁，但随着距离渐渐拉近，随着恶毒的话越来越多，皇帝认出来了，这是六皇子。
在玉妃得宠时，六皇子作为最小的皇子也颇受皇帝喜爱，他对这个儿子的声音其实算得上熟悉。只是六皇子在他面前一贯是撒娇卖乖的小儿模样，他哪里见过这般嚣张跋扈的六皇子，一时也就没认出来。
至于那个被欺负的，皇帝皱了皱眉。
“陛下，是五皇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娃娃脸小太监及时提醒道。
皇帝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他听到六皇子一口一个小贱种，越骂越过分，当下就从一旁的假山掩映里走出来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六皇子看见皇帝，再也不像刚才一样嚣张，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被吓得只嗫嚅着说了一句见过父皇，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母妃惹父皇生气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往仗着自己受宠又年幼，没把几个哥哥姐姐放在眼里，如今他母妃被贬，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宫人们倒没开始慢待他，但兄弟姐妹时不时的窃窃私语和嘲讽的眼神已经够让他生气了。
如今宫里能让他出气的，也只剩一个小透明五皇子了，于是就有了皇帝刚刚看见的一幕。
原本按着五皇子的太监们也纷纷跪下，连求饶都不敢，只一味地磕头。他们清楚，六皇子是陛下亲子，可能不会被重罚，但他们这几个敢欺负主子的奴才是难逃一死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皇帝的怒气需要平息，他挥挥手，声音冷硬：“把这几个胆大的奴才拖下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