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稚嫩的面容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温行芷总算知晓那几分熟悉是从何而来了。
王旭刚刚还因为温行芷露出思索恍然神色而高兴的脸瞬间变色，他慢条斯理地说：“孩子？原来我在阿芷的记忆里一直是个小孩子……”
温行芷察觉出气氛的怪异，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
“累了？把凤冠拆下来吧。”
王旭的目光透着关切，神色也变回了温和。
两人边对着镜子边说着话，温行芷自从知晓王旭就是当初差点被拐走的小孩子，心里的紧张就缓解了不少，她听着王旭讲述着自己小时候的调皮，讲他当时被挟持的紧张和她出现时的开心。
“阿芷真的是个极聪慧的人啊，我一直担心阿芷会不愿意嫁我的。”
听到王旭这么没有自信的话，温行芷好奇地从镜子里去看他的神情，只是王旭正低着头，认真又耐心地为她拆下沉重繁琐的发饰。
“陛下可是九五之尊，怎么会担心这个？”
王旭解下一支簪子递到温行芷手里，笑道：“怎么会不担心呢，我了解你的聪慧与才能，自然也知道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里，你也能让自己过得好。而关系复杂的皇宫，难道会是什么好去处吗？”
温行芷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世人皆以荣华富贵为重，大家汲汲营营，追求的无非就是财富或者权利。她被封为皇后，京中多少闺阁小姐羡慕她的好运气，羡慕她有个好爹。但没人想过宫中复杂，要过的好谈何容易。
这段话让温行芷心中生出一股勇气来，她轻轻试探道：“既然陛下如此了解我，那应该也知晓我的能力和志向吧，这样一个野心勃勃不安于室的姑娘，陛下也敢求娶吗？”
话出口的瞬间，温行芷有短暂的后悔，但这后悔很快又消失了，无论如何，看在小时候的那一份救命之恩上，陛下就算因此而不悦，也不会生多大的气。
王旭落在她发丝上的手顿了顿，察觉出她身体的紧绷，伸手轻轻在她发顶揉了揉，把本就不那么整齐的头发揉的更加乱了。
“试探我，嗯？”
他的手又自然地放下，落到了下一个发簪上，继续说道：“试探也没关系，是，我早就知道你的能力和野心，不，那应该叫志向，但那又不是你的错，是我没能让制度更完善，是我还不能让你穿着官袍站在朝会上去实现你的志向。如果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实现这件事，你愿意站在我身边吗？”
温行芷猛地回过了头，她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睛里闪着怎样的光，她只觉得自己周围好像有什么一直束缚着她的东西在这一刻碎掉了，那些让她觉得沉重的，压抑的东西，好像一下子突然被人轻轻接了过去。
“是真的，你可以用以后的每一天去验证。”
温行芷把手里的折子放在批好的那一摞里，神色中有几分喜色，一旁的苏总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自然地把一杯热茶呈上去，轻声说道：“娘娘，这折子也批完了，您看要不去御花园转转？陛下出宫前还叮嘱奴才要让您注意休息呢，您看……”
温行芷笑了笑，神色中露出几分宠溺的无奈来：“也罢，叫人把太子带来御花园，我同他一起走走。”
苏总管忙不迭领命下去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代替王旭做这些事情了，第一次王旭宣布自己要出京一趟，由皇后处理朝政时，朝堂上也是闹过的，只是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王旭压了下去。
于是有一便有二，朝臣们越来越习惯自己递上去的奏折上的批复有时是皇上的笔迹，有时是皇后的笔迹，也逐渐习惯看见皇后出现在朝会上。
她验证过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刚刚那道折子上希望建造女子学堂的请求，温行芷只觉开心极了。
“母后！见过母后。”
五岁的太子还是小小的一只，但行为举止间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温行芷看着他一板一眼地行礼，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
“母后！父皇说知知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摸摸头了……”
温行芷想到那次她产生想同明月一起去江湖游历一番的念头后，王旭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的话，只觉这小豆丁还不知晓他爹的打算。
“阿芷若是想去游历江湖也简单，咱们早点把朝政扔给孩子便是，何必同弟妹一起，我陪你去不好吗……”
在太子刚刚举行完加冠礼后，王旭就退位了。
朝臣们倒是没多大反应，毕竟早就习惯了，太子也对此接受良好，他父皇没少在他耳边念叨让他赶紧长大把担子接过去，他还以为等不到自己加冠呢，没想到自家父皇还是念着他的。
自我安慰完，刚登基的新帝就在城门口送走了他兴致勃勃商量先去哪儿玩的父皇母后。
温行芷离开京城那一年，京中的女子已经没有不去学院读书的了，朝会上也出现了女子的身影。
那年两人说要一起做到的事情已经初见成效。她亲手给那时候的自己铺出了一条路。
“阿旭，你那时候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要知道，即使是我爹，他那样疼我，也不会觉得是因为没有女子为官的制度……”
离京的马车里，温行芷好奇地看着身边被时光格外优待的人，问道。
王旭的思绪又回到了幼时，他自那次回宫后，便会下意识地关注温行芷的消息，他知道她同兄长一起开蒙一起读书，知道她第一次意识到兄长以后会参加科举而她只能选个好郎君嫁了时的沉默，知道她在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声，也知道她在宴会上的形单影只……
“因为是你，也因为我理解你。”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过了解温行芷的聪慧和无奈，他可能永远都无法产生那样在当时可以称得上“判经离道”的想法。
“这算什么回答……”
温行芷笑着去看王旭的神情，却撞入他认真的眸子里。她愣了愣，继而也笑了起来，她想起自己当时之所以能产生去试试的想法，也是因为王旭那样认真地对她说，你可以用每一天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