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娥没有考虑太久，程中谋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他走到阳台才按下接听，李南照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手机那头，周玉娥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得放过我的两个儿子。”
程中谋笑了笑：“我向来说话算数，你能做到哪一步，我就也能做到哪一步。”
周玉娥沉默。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她已经没得选。
程中谋又道：“行了，明天上午九点见。”
他主动挂断通话，一回头就发现李南照幽幽盯着他。
夜色里，程中谋被她吓一跳：“怎么了？”
“别做傻事。”
“怎么可能？他们不值得我做傻事。”
他伸手抱她，又摸了摸她的肚子。
一想到顶多一个月他就会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见面，他有一种又激动又慌张的感觉。
旁人不知道他跟李南照有这个孩子前经历过怎样的心理煎熬，自然也无法理解他的心情。他只盼着大小平安，别无他求。
解决完这一波人和事，他就要专心迎接孩子到来了。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程中谋道：“南照，我明天有事，让傅洵过来接送你上下班。”
“我可以自己开车。”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的肚子这么大，都顶到方向盘了。反正傅洵跟你顺路，接送你不费事。”
次日九点，程中谋跟周玉娥碰头，带她一起回观音镇。
虽然程中谋早就了解过这个镇子，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山清水秀，还保留着没有被工业嚯嚯过的原始景致。
一路上周玉娥都保持沉默，倒是程中谋主动跟她攀谈：“阿姨，观音镇这地儿真不错，你们就没想过干点别的多挣些钱？你两个儿子还没说对象吧？多攒点钱才能找对象。”
周玉娥白他一眼，当谁不想挣钱咋滴？这不是削尖了脑袋也挣不到大钱么？
虽然观音镇上那个外出闯荡而发达的老乡给镇子里修了路、盖了寺庙，想将镇子打造成旅游古镇，但个人力量微薄，到底是撬不动一镇之人的生活。
程中谋又问：“阿姨，我听说上回有一个后生带着爹妈到你们餐馆吃饭，你们为了多讹他一点钱，故意把小狗碾死了，你们咋想的？”
他一口一个阿姨，周玉娥也不好继续板着脸，只得说：“能咋想？土狗不值钱，能用一只小狗换几万块谁不愿意？再说农村人经常杀土狗来吃肉，碾死咋了？碾死就炖了，又不会浪费。”
程中谋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一时被噎得无言。
当初他打听到张文焕一家三口被金宝两兄弟碾死小狗的行为吓得心神大乱，进而怀疑这一家子穷凶极恶，怀疑李南照不可能不受这个原生家庭的影响。
那件事大约给张家人的冲击极大，让他们从根子上否定了李南照整个人。
现在程中谋听周玉娥这么说，只觉得好笑。
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吃肉的机会不多。他经常上山逮小动物吃，兔子、山鸡、蜥蜴、菜花蛇、竹鼠......逮到什么都能剥了皮丢进火里烤了吃。最馋的时候，他连烤蜘蛛都吃过。
如果那时有人跟他说吃小动物好残忍，小动物好可怜，他大概是嗤之以鼻的。
张文焕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得到这种感觉？
碾压小狗对张家人来说是罪大恶极的事，对于周玉娥一家人来说，却是既能创收又能吃肉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说到底，还是生长环境带来的认知差距让李南照跟张文焕失之交臂。
到了观音镇，程中谋那辆越野车停在周玉娥家的小餐馆前，引来周边邻居的围观。
金宝远远看到程中谋就缩头缩脑躲开了，生怕这个男人又寻他的晦气。
程中谋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餐馆，问道：“他呢？”
周玉娥知道他问的是自己那个死鬼男人曾强，道：“不是你说要让他把青宝受过的罪都受一遍？我让金宝把他关在地窖里。”
程中谋顿了顿，这女人还真是实诚。
周玉娥又道：“午时了，先吃饱再去收拾他。”
她说得好像去买菜一样寻常，程中谋忍不住看她一眼。
周玉娥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说：“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收拾他？”
程中谋闭嘴了。
她什么都知道，挺聪明的一个人。可惜生不逢时，性子也软，没赶上好时候。
厨房里传来大火灶发出的油星炸响的声音，空气里飘浮着青蒜混着辣椒的香味，这股味道霸道又猛烈，直冲程中谋的鼻腔。
闻着这种属于乡土的淳朴香味，他真有点饿了。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走出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壮实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两手端着两盘菜走出来放在餐桌上。
周玉娥对着男人问：“还有菜吗？”
“还有两个。”
男人走进厨房又端了两个菜出来，周玉娥盛了一碗饭放在桌面，对程中谋道：“老板，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菜，姜葱炒绿毛蟹、五花肉煸雷公笋、山坑螺、杂菌煲，吃吧。”
程中谋又去盛了两碗米饭过来：“一起吃。”
周玉娥狐疑看着他。
程中谋道：“米饭是你们煮的，菜是你们做的，我没下毒。快吃吧，吃饱还得干正事。”
周玉娥犹犹豫豫在餐桌前坐下，程中谋又冲着厨房喊道：“叔，过来一起吃吧。”
这一声“叔”震得周玉娥脸色变了变，她偷偷瞥了程中谋一眼，过一会又瞥一眼。
厨房里传来一声：“你们先吃。”
程中谋对周玉娥说：“你去喊他出来一起吃。”
周玉娥觉得这男人毛病真多，吃个饭还非得别人陪，一个不够，还要两个作陪。
她走进厨房将老黑揪出来，一起陪着吃饭。
席间，程中谋发现老黑频频给周玉娥夹菜，还帮她开壳剥蟹。一个剥一个吃，配合得相当默契。
这跟他的猜想相差不远，他觉得自己谋划的事大概能成。
吃饱后，程中谋在周玉娥的带领下去后坡竹林走了一圈，又去小河和溪流转了转，现场观察绿毛蟹和山坑螺的生存环境。
山里空气清新，整座山林就是一座天然氧吧，呼吸间沁人心脾。
周玉娥不知道这个城里来的大老板反复在山坡上来溜来溜去到底想干嘛，她惦记着小儿子元宝，又不能跟程中谋翻脸。
两人再次回到周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程中谋拿起矿泉水咕噜噜灌了半瓶。
他环视一圈，发现老黑蹲在屋后的竹林处发呆。
他也走过去蹲下，老黑侧头看他一眼，突然递过来一根烟。
程中谋摇头推辞。
老黑开口道：“我特意去买的，大中华。”
程中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自己平时是舍不得抽大中华的。
程中谋笑了笑，道：“真不是嫌弃，是我平时不抽烟，谢谢叔。”
老黑缩回手，将烟叼在自己嘴里，点了火。
程中谋看着成片的竹林，问道：“这山里每年能掰不少竹笋吧？”
老黑吐出几个烟圈，眯着眼道：“确实多，笋也鲜，就是卖不出去。”
“为什么？”
“镇子上的人不多，年轻人都往外头跑了，剩下一些老头老太，自个儿吃不了那么多笋，外头的人又不知道咱这地儿的笋又脆又鲜。”
程中谋明白了，这是宣传力度不够。
老黑看他点头，又道：“你今天吃的山坑螺和绿毛蟹也是这地儿的特产，味道顶呱呱，就是得现做现吃才有滋味，不好保存。”
程中谋笑了笑，这人好像猜到了他来观音镇的目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程中谋突然问道：“你跟周阿姨......打算就这么过下去？”
“不然能咋地？”
“你俩当初怎么认识的？”
老黑又瞥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事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