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龙涎香突然凝住了。
不是风动,也不是烟止,而是那缕缠绕着金龙浮雕的烟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骤然定在半空。殿内所有人都僵住了——文官的笏板停在胸前,武将的手按在刀柄上,连阶下侍立的太监都忘了呼吸,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
那里,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身影正踏进来。
沈辞的靴底碾过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尖上。他没戴头盔,墨发用一根玄玉带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沾着未干的血渍——那是从蚀魂渊带出来的,混着瘴气的暗红,在明黄的殿柱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沈辞?!”陆相猛地从朝班中站出,锦袍下的手攥成了拳,“你怎敢闯紫宸殿?侍卫何在!”
殿外的金甲侍卫应声而入,却在看清沈辞手中之物时顿住了脚步——那是个血布包,解开的刹那,露出里面泛黄的卷宗,封皮上“陆氏密卷”四个字被血浸透,却依旧狰狞。
“侍卫?”沈辞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陆相是想让他们帮你藏好这些东西?”抬手一扬,卷宗如同雪片般散开,每页都飘向不同的朝臣,“看看吧——这是你用三十万石军粮换的敌国地图,这是你给北狄王写的‘合作书’,还有这个……”
最后一页拍在龙椅前的案几上,上面赫然是陆相与北狄王的约定:“正月十五,以紫宸殿为号,里应外合,共分天下。”
满殿哗然。
陆相脸色煞白,指着沈辞嘶吼:“伪造!这是伪造的!拿下这个叛贼!”
侍卫们犹豫着上前,沈辞却突然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哐当”几声,最前面的四个侍卫已捂着手腕倒地,佩刀全被震飞,钉在殿柱上,刀柄还在嗡嗡作响。
“一人压一殿,”沈辞的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陆相身上,“陆嵩,你以为请了北狄的‘影卫’藏在殿后,就能翻盘?”
话音刚落,殿梁上突然落下几道黑影,手中弯刀泛着幽蓝毒光,直扑沈辞后心。朝臣们惊呼着四散躲避,沈辞却像背后长了眼,不退反进,左臂格开最前面的弯刀,右手抽出腰间短刀,反手一抹——那黑影闷哼一声,捂着咽喉倒下,黑血从指缝涌出。
“北狄的‘蚀骨刀’,”沈辞掂了掂缴获的弯刀,刀刃上的毒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看来你们准备得很充分。”
剩下的黑影见状,竟舍弃沈辞,转而扑向龙椅上的皇帝!
“护驾!”武将们怒吼着拔刀,却被另一批从殿外涌入的影卫缠住。混乱中,一道黑影已冲到龙椅前,弯刀即将落下的瞬间,被一只手死死攥住——沈辞不知何时出现在皇帝身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竟凭着肉身硬抗弯刀的锋利。
“你的对手是我。”沈辞眼神冷得像蚀魂渊的冰,猛地发力,将黑影甩向殿柱。那黑影撞在龙纹柱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滑落在地时已没了声息。
这一下,彻底镇住了全场。
影卫们看着同伴的惨状,又看看挡在皇帝身前的沈辞,竟没人敢再上前。这个男人浑身是血,玄色劲装被划开数道口子,却像一尊不知疲倦的战神,每道伤口都在往外渗血,每道目光都带着必死的决绝。
“还有谁?”沈辞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喧嚣都归于沉寂。
陆相看着地上的密卷,看着死去的影卫,突然瘫坐在地,指着沈辞语无伦次:“你……你是蚀魂渊爬出来的恶鬼!”
沈辞没理他,只是对目瞪口呆的皇帝躬身行礼:“陛下,陆嵩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影卫已除,剩下的,交给三司查办即可。”
皇帝这才回过神,颤声道:“沈爱卿……快,传太医!”
沈辞摆摆手,转身看向殿外。朝阳正从云层中挣脱,金色的光线穿过殿门,照在他带血的侧脸,将那些伤痕勾勒出一层金边。“不用了,”他望着晨光,嘴角竟露出一丝浅笑,“臣还有事要做。”
刚走出紫宸殿,烈山葵就迎了上来,递过伤药:“真打算一个人扛?”
沈辞接过药,却没涂,只是将密卷的最后一页递给她——那上面记着陆相藏兵符的地点。“北狄的主力还在边境等着信号,”他绑紧手臂的伤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里交给陛下,边境那边,我去。”
烈山葵看着他渗血的绷带,突然拉住他:“上次在蚀魂渊说的话还算数吗?”
沈辞回头,晨光落在他眼底,映出星火般的光:“你说‘并肩作战’?自然算数。”
两人并肩走出宫墙,朝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紫宸殿内,陆相的哀嚎、朝臣的议论、皇帝的叹息,都被远远抛在身后。
沈辞低头看了眼掌心的伤,那里还残留着弯刀的寒气。他想起昨夜在蚀魂渊,烈山葵说“有些债,得用血来偿”,那时他还不懂,此刻却明白了——所谓“一人压一殿”,从来不是靠凶蛮,而是靠心里那点不肯认输的气。
就像此刻,他明明可以留在京城领功,却偏要往最危险的边境去。
“走吧。”沈辞握紧短刀,伤口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让北狄人看看,大启的骨头,硬得很。”
烈山葵的焚天诀在指尖跃动,金红色的光芒与晨光交织,在前方铺就一条灼热的路。“听说北狄王的‘黑风营’很嚣张,”她侧头看他,眼里闪着战意,“敢不敢赌一把?看咱们俩,能不能掀了他的王帐?”
沈辞笑了,血渍在唇角绽开一朵惨烈的花:“赌命吗?我奉陪。”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晨光深处,身后的紫宸殿渐渐恢复了秩序,只是那柱龙涎香,再也没能重新升起——或许是被沈辞刚才那股气震散了,或许是在无声宣告:这大殿,从此换了种活法。
而远方的边境线上,黑风营的号角正凄厉地响起,像是在迎接一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对决。沈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就像在紫宸殿里那样,哪怕孤身一人,也要压得住整座大殿的邪气——这不是鲁莽,是身为强者的本分。
风卷起他的玄色劲装,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光。那光芒里,有烈山葵指尖的火焰,有蚀魂渊没吞掉的执念,还有千千万万个像母亲一样,盼着“活得干净”的人。
一人压一殿,不是结束,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