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争论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李斯、冯劫、洪栾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与茫然。
顾念一则是心脏砰砰直跳,强压着激动。
【回来了!真的带回来了!金银!我就知道!倭岛那些银山……
这下看那些老顽固还有什么话说!基建的回报来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是金砖铺路啊!】
片刻之后,咸阳宫正殿。
接到紧急诏令的重臣们匆匆赶来,按班次站定。
目光却都不由自主的投向大殿中央那片空地上。
一队队将士押送着几十口沉重的木箱,鱼贯而入。
箱子被当众打开。
刹那间,殿中仿佛被无形的光芒照亮!
左侧十几口箱子里,是码放整齐、闪烁着柔和银白色光泽的银锭!
虽然冶炼技术所限,表面不算特别光洁,但那沉甸甸的质感、那特有的光彩,足以灼伤所有人的眼睛。
右侧的箱子里,则是更加耀眼的金黄!
那是经过初步淘洗、颗粒大小不等的金砂,盛在特制的皮袋或木盒中,金光灿灿,晃的人睁不开眼。
还有几口较小的箱子,里面装着些硕大圆润的珍珠,色彩斑斓的罕见贝壳,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海外奇物。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许多官员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金银堆在一起!
这视觉冲击力,远比任何战报或奏章上的数字来得震撼百倍!
嬴政虽然面色依旧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抬手示意。
一名郎官展开韩信与孙平的联名奏报,用激动的声音高声诵读:
“臣韩信、孙平,恭贺陛下!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定东号’船队已抵东海大岛。
当地土人孱弱,臣等略施兵威,即望风归附。现已于岛上扼要处建立稳固据点‘东极堡’,
并发现特大型银矿脉,矿藏之富,远超预期!现已驱使土人丁壮开采,得此首批银锭、金砂。
海路虽遥,然已探明安全航道。据矿脉规模及开采能力估算,
此后每年至少可稳定输入银五十万两以上,金数千两!岛上另似有其他矿藏,正加紧勘探。
此地,已正式纳入大秦版图!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每年银五十万两以上!
金数千两!
这还只是初步估算!
嗡的一声,殿中终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与议论声!
这个数字,对于如今岁入主要依赖农业税和部分商税的大秦国库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而且,是可持续的!
赢粟死死盯着那些金银,眼睛都红了,手指默默的掐算着,嘴里喃喃:
“五十万两银……折合五铢钱……不,新钱……可抵多少田赋……多少军费……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蒙恬、王贲等武将也是神情激动。
有了这笔稳定的巨额财源,军队的装备更新、赏赐发放、后勤保障,将再无后顾之忧!
开拓海外,果然利国利军!
李斯和冯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恍然。
原来顾念一当初极力推动东渡,描绘的海外金山银山,并非虚妄!
这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比任何雄辩都更有力。
而以洪栾为首的保守派,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之前攻击海外开拓是好高骛远,劳民伤财,虚耗国力的言论。
此刻在这堆积如山的金银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最蹩脚的谶语。
几个老博士更是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信仰崩塌。
嬴政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缓缓开口:
“东海之利,诸卿亲眼所见。韩信、孙平及船队全体将士,有功于国,重赏!阵亡者,厚恤!”
“陛下圣明!”
群臣齐声高呼,这一次的呼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
就在这时,顾念一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诸公!臣有奏!”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讲。”嬴政知道,她等待的时机,到了。
顾念一走到大殿中央,站在那熠熠生辉的金银旁边,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陛下!诸公!今日所见之金银,乃东海之利,更是我大秦万世之基石!然——”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洪栾等人,最后看向嬴政:“然,基石之上,当建何样之殿堂?
欲守此万世基业,非仅凭刀剑之利、舟船之坚!试问:未来往来东海之商船队,其权益如何保障?
交易纠纷,以何为断?新辟之地,其民如何治理?与岛上土人乃至更远方可能接触之邦国,交涉契约,以何为凭?
此巨额金银流入国内,其流通、储藏、课税,又当依何法度,方能有序而不生乱?”
她一连串的问题,掷地有声,让刚刚还沉浸在财富喜悦中的众臣,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旧律刑重而民畏,此利于乱世重典,却非盛世长治久安之道。
旧律于商事含糊,权责不清,此非包容四海、繁荣商贸之邦所宜有也!”
顾念一的声音陡然提高:“《新律》草案所设之《民律》《经济律》《诉讼律》,
乃至未来需完善之《海事律》《殖产律》等,正是为此煌煌新时代,
为此前所未有之广阔疆域与复杂事务,量身定制之法度框架!”
她指着地上的金银:“若无清晰、公正、保护自愿交易之律法,则今日之金银,或成明日官商勾结、巧取豪夺、纷争不息之祸乱之源!
若无善待百姓、明晰权责、教化四夷之仁政律条,则远方新得之地,
永为需以重兵镇守之边陲疥癣,而非真正融入大秦、贡献税赋人力之新疆!”
“故此,行新律,非为背弃祖宗!实为继往开来,为我大秦能安然消受这东海之天赐,能长治久安于这亘古未有之庞大基业!”
顾念一最后面向嬴政,深深一礼。
“陛下圣明烛照,改革军制、田制、赏功之法,乃至开拓海外,皆已显奇效。
今法律之革新,正是将此诸般成果固化、升华,铸就真正不朽帝国架构之关键一步!
臣恳请陛下,确立新律,以应时势,以定乾坤!”
一番话,将新律改革与已经取得成功的军事、经济、海外开拓成果完全捆绑。
将其定义为享受成果,巩固成果的必需工具。
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