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端着那碟莲花点心退下的身影，在程无双眼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那花蕊中心若隐若现的荷花苞，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是她吗？这个自小相伴、在她最孤寂艰难的深宫岁月里给予温暖和支撑的人，真的会是插向她和她孩儿心口的一把刀？
程无双闭上眼，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潮。此刻，任何情绪的波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她不能仅凭一个图案就下定论，这可能是栽赃，可能是利用，也可能是……对方算准了她会对身边人起疑，故意制造的裂痕。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她回忆起锦书被慎刑司带走又释放的过程，回忆起她回来后那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沉默和偶尔的走神……之前只当她是受了惊吓，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沉静的冰海。无论是与不是，锦书这条线，不能再留在内殿了。
“严嬷嬷，”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太子贴身一切事宜，由你和赵嬷嬷亲自负责。锦书……她前番受了惊吓，精神不济，让她去外殿负责些清闲的活计吧，没有传召，不必入内。”
这是一道温和却冰冷的放逐令。严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应下：“是，娘娘，奴婢明白。”
锦书被调离核心，无论她是不是那个内应，至少切断了对方通过她直接危害太子的可能。这是程无双在迷雾中，为自己和孩子划下的第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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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关于那些石墨、陶罐和铁器零件的调查，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工部几位精通矿冶和器物制造的老臣，在仔细研究了暗卫送来的样品和草图后，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这些东西，是用于建造一种大型的、以石墨为内衬、用于高温熔炼的特殊炉窑！而这种炉窑，结合那些奇特的铁器零件，极有可能是用来……仿制西洋火炮的！
“陛下！”一位老臣声音发颤，“若真如此，那济世堂背后之人，其心可诛！他们不仅勾结外寇，竟还想在京城附近，私建工坊，仿制西洋利器！此等军国重器，一旦落入逆贼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陈默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终于明白了那些木箱的用途！对方不仅要颠覆他的江山，还要窃取西洋的坚船利炮技术，武装自己！这野心，何其庞大！
“查！给朕查清楚，那处货栈，与哪些人有往来？那些懂得建造此等炉窑、懂得火炮制造的工匠，是从哪里来的？！”陈默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还有，他们所需的铁矿、硝石、硫磺从何而来？给朕顺着这些线，往上挖！”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敌人不仅在海上耀武扬威，在宫内兴风作浪，竟然还将触角伸到了军工制造的核心领域！必须尽快将其连根拔起！
“陛下，”暗卫指挥使禀报，“对柳絮的监控发现，她在锦书被调离内殿后，似乎变得更加焦躁，今日午后，她借口去内务府领份例，绕道去了西六宫一处废弃已久的宫苑附近，在那里……埋下了一件东西。”
西六宫废弃宫苑？埋东西？
陈默眼中精光一闪：“挖出来！小心行事，不要被她察觉。”
他感觉，那张一直隐藏在水下的网，终于开始剧烈地搅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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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锦书被调至外殿的消息，显然引起了一些波动。程无双能感觉到，某些暗处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难辨。她依旧维持着“太子病危”的假象，但内心的警惕已提到了最高。
午后，王德全悄悄送来暗卫从西六宫废弃宫苑挖出的东西——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只有巴掌大小的扁平铁盒，打开后，里面并非密信，而是一张绘制在韧性极好的羊皮纸上的……地图残片！
残片上的线条和标注极为古老晦涩，似乎并非当代之物，但其上有一个用朱砂重点标记的方位，旁边用一种极其古老的字体，写着一个地名——“归墟”！
“归墟？”程无双看着这个充满传说色彩的名字，眉头紧锁。古籍有载，归墟乃众水汇聚之处，深不见底。这地图残片，指向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与当前的阴谋又有何关联？
她立刻将这份残片临摹下来，连同自己的疑惑，再次密报陈默。
也就在这时，负责照料太子的赵嬷嬷，带着一丝惊疑，向程无双禀报了一个发现：“娘娘，奴婢方才为殿下擦拭身子时，发现殿下襁褓内侧，不知何时，被人用极细的丝线，绣上了一个……小小的、与那窗棂上几乎一样的荷花图案！”
程无双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对方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孩子的襁褓之内！是在何时？如何做到的？严嬷嬷和赵嬷嬷几乎寸步不离，竟然也未能察觉！
这不仅仅是监视和警告，这更像是一种宣告——我随时可以取走太子的性命！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火山，在她胸中喷发。她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指尖冰凉。
不能再等了！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冒险，必须主动引蛇出洞！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她要利用对方对太子生死的“关切”，布下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写下了一行字：
“饵已备好，请君入瓮。”
她要将这封信，通过某个她怀疑的、但又不能完全确定的渠道，“无意中”泄露出去。
目标，直指那个隐藏在锦书背后，或者与柳絮、与济世堂、与那“老夫人”相关的核心人物！
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