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盛世隐忧
第二十二章 东宫暗流（下）
贞观九年的初雪覆盖了长安城的飞檐斗拱，太极宫的重重殿宇在雪光中显得格外肃穆。李善业踩着新雪走进东宫时，发现宫门守卫全都换了生面孔。
“李侍郎请留步。”新任的东宫卫率拦在门前，铠甲上凝结着冰霜，“太子有令，今日不见外臣。”
李善业注意到宫墙内隐约传来金石撞击之声，似是有人在习武。这很不寻常——太子腿伤未愈，怎能练武？
“本官奉陛下口谕，探视太子伤势。”
卫率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宫内突然传来太子清朗的声音：“让李侍郎进来。”
丽正殿内温暖如春，李承乾居然弃了拐杖，正在殿中缓缓踱步。虽然步履仍显蹒跚，但比月前已是大有好转。
“殿下康复神速，实乃社稷之福。”
太子轻笑：“多亏西域进献的灵药。”
李善业心中疑云更甚。他精通医理，深知伤筋动骨百日方能痊愈，太子这康复速度实在反常。
“李侍郎来得正好。”太子示意内侍奉茶，“本宫近日重读《史记》，对楚怀王之事颇有感触。侍郎以为，为君者当以何为本？”
这话问得蹊跷。李善业谨慎应答：“臣以为，当以民心为本。”
“民心？”太子冷笑，“那若是朝中重臣结党营私，蒙蔽圣听，又当如何？”
“殿下指的是...”
“本宫指的是谁，侍郎心知肚明。”太子突然压低声音，“有人要效仿玄武门旧事，侍郎难道要坐视不理？”
这话如同惊雷。李善业强自镇定：“殿下慎言。”
“慎言？”太子猛地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诡异的青斑，“有人要置本宫于死地，还要本宫慎言？”
李善业仔细察看那些青斑，心中骇然——这分明是中了“牵机”之毒的征兆！此毒来自岭南，中毒者初时精神焕发，实则是在透支性命。
“殿下近日服用的西域灵药，可否让臣一观？”
太子示意内侍取来药盒。李善业查验药渣，果然发现了牵机子的痕迹。
“这药...殿下不可再服。”
“不服？”太子眼神凌厉，“不服药，本宫如何上朝理政？难道要让某些人如愿以偿？”
离开东宫时，李善业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太子的偏执与魏王的野心，都已到了危险边缘。而最令他不安的是，皇帝似乎一直在纵容这场争斗。
当夜，魏征府上。老臣听完李善业的叙述，长叹一声：“陛下这是在养蛊啊。”
“养蛊？”
“让二子相争，择强者立之。这是自古帝王驾驭之术。”
“可太子已经...”
“已经疯了？”魏征摇头，“在陛下眼中，或许这才是合格的继承人。”
就在这时，王府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王朴满身是雪闯进来：“大人！不好了！东宫率更丞王晊被大理寺带走了！”
李善业与魏征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王晊是太子心腹，掌握着东宫诸多机密。
“罪名是什么？”
“私藏甲胄！”
私藏甲胄等同谋反。李善业立即明白，这是有人要对太子动手了。
三更时分，李善业秘密求见戴胄。大理寺卿面色凝重：“在李大人来之前，已经有人来打过招呼了。”
“是谁？”
“东宫的人，还有...魏王府的人。”
这场风暴，竟然让太子和魏王站到了同一战线？
戴胄取出一份供词：“王晊招认，东宫私藏铠甲三百领，弩机五十架。”
“他可是受了刑？”
“不曾用刑。”戴胄神色古怪，“他是主动招供的。”
更奇怪的是，次日朝会，李世民对此事只字未提。反而下旨嘉奖太子“勤勉政事”，又赏赐魏王“孝友仁德”。
退朝后，皇帝独留李善业。
“善业，你说朕这两个儿子，哪个更肖朕？”
这话问得凶险。李善业跪地：“二位殿下各有所长。”
“各有所长？”李世民轻笑，“一个阴狠，一个狂悖，倒是都学了朕的缺点。”
皇帝走到殿门前，望着漫天飞雪：“朕当年在晋阳起兵时，比你如今还小两岁。这江山...来得不易啊。”
李善业忽然明白，皇帝不是在挑选继承人，而是在守护这片来之不易的江山。
三日后，突发变故。太子率东宫卫队直扑魏王府，声称要“清君侧”。两队人马在永兴坊对峙，眼看就要血溅长安。
关键时刻，尉迟敬德率玄甲军赶到，将双方人马尽数缴械。
两仪殿内，李世民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儿子，语气平静：“说说吧，想要朕这个位置？”
太子泣道：“儿臣不敢！只是魏王他...”
魏王反驳：“皇兄血口喷人！”
“够了。”皇帝轻声道，“你们让朕很失望。”
当夜，诏书下达：太子禁足东宫，魏王闭门思过。参与械斗的官员，一律罢黜。
李善业本以为风波暂息，谁知次日清晨，东宫传来噩耗：太子呕血昏迷！
太医署诊断结果令人震惊：太子同时中了牵机毒和另一种来自吐蕃的奇毒“彼岸花”。两种毒物相生相克，这才造成伤势忽好忽坏的假象。
“下毒的是两个人。”太医令声音发颤，“而且都是太子亲近之人。”
李善业立即彻查东宫。在太子宠幸的称心住所，发现了牵机毒的痕迹；而在太子妃的妆奁中，竟找出了彼岸花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称心的遗物中，找到了一封与魏王往来的密信；而太子妃的贴身侍女招认，她原是侯君集府上的歌姬。
这场毒害太子的阴谋，竟然牵扯到这么多势力！
李善业将查证结果密奏皇帝。李世民看后，久久不语。
“善业，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依法处置。”
皇帝摇头：“法不责众。何况...这些都是朕的骨肉至亲。”
最终，称心被赐死，太子妃废为庶人，魏王罚俸三年。参与下毒的宫人全部灭口。
这个处置，看似严厉，实则保全了所有人。
事后，魏征对李善业叹道：“陛下这是饮鸩止渴啊。”
李善业明白。经此一事，太子与魏王已成死仇，再无转圜余地。
贞观九年的除夕，长安城张灯结彩，东宫却是一片死寂。李善业奉命给太子送岁赐时，发现这位储君正在院中舞剑。
剑光如雪，身形矫健，哪还有半分病容？
“李侍郎，”太子收剑而立，“告诉父皇，儿臣...等得起。”
回望东宫朱红的大门，李善业忽然想起皇帝那句话：
“这江山...来得不易啊。”
盛世的光辉下，暗流正在汇聚成惊涛。而这场储位之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