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阿弥……”
声音很轻,带着鼻音和哽咽,却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静弥心中最后一道闸门。
静弥猛地伸手,将蝴蝶忍紧紧拥入怀中。
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融为一体,再也不要分开。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变成破碎的呜咽。
“对不起……忍……对不起……”她把脸深深埋进蝴蝶忍的颈窝,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对方的衣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忘了你……对不起……”
一声声的“对不起”,像钝刀割在蝴蝶忍心上。
她回抱住静弥,手臂环住她瘦削却紧绷的脊背,轻轻拍抚着,安抚着一个受尽委屈终于归家的孩子。
“笨蛋,”她的声音闷在静弥的肩头,同样带着泪意,“我说过了……该说对不起的,从来不是你。”
是这个世界,是那些恶鬼,是命运残酷的玩笑。
从来不是她的阿弥。
静弥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沉浸在巨大的愧疚中:“但是……我差点杀了蜜璃……”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恐惧的后怕:“鬼化的时候……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她松开怀抱,拉开一点距离,低头看向自己那只被蓝色裂纹覆盖的右手。
月光下,那些纹路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如此刺眼,无声地宣告着她与非人世界的关联。
“本能叫嚣着要杀戮,要吸血吃肉……”静弥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带着寒意,“蜜璃的血很香……特别香……”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诱人却令她作呕的甜腥气。
再睁开眼时,她的目光落在蝴蝶忍脸上,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后怕:“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叫我,一遍又一遍……”
蝴蝶忍的指尖,在听到这句话时,不自觉地收紧,捏住了静弥的衣袖。
“她喊了你的名字,忍。”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想起来她是蜜璃,是朋友,是同伴……想起来你在等我……我不能……绝对不能再伤害任何人了……”
“我停下来了……但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就会刺穿甘露寺蜜璃的喉咙,温热的血液就会喷溅出来,而她将会永远失去作为“石川静弥”的资格,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她浑身发冷,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骨髓。
“你停下来了。”蝴蝶忍握住她颤抖的右手,双手合拢,将那冰凉的手掌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间,声音轻柔。
“这就够了,阿弥。你战胜了鬼的本能,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静弥却摇头:“不够!如果下次……如果下次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失控了怎么办?如果我伤害了你——”
“你不会。”
蝴蝶忍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静弥怔怔地抬眼看她,泪眼模糊中,只看到那双紫色复眼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那信任如此厚重,如此明亮,几乎要灼伤她因自我怀疑而晦暗的眼睛。
“我相信你。”蝴蝶忍一字一句地说,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收紧,仿佛要将这份信念通过指尖传递过去。
“在无限列车旁,你也没有伤害炼狱先生他们。在游郭,也是你保护了其他人。在锻刀村,拖住了上弦之肆。而最后,你也战胜了鬼化。”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静弥手背上那些冰凉的蓝色纹路,动作温柔,不带一丝恐惧或厌恶。
“我的阿弥,比任何人都要坚强。”蝴蝶忍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无尽的怜惜和骄傲,“你一直在战斗,不只是对着恶鬼,更是对着自己体内的怪物。而你每一次,都赢了。”
泪水又一次模糊了静弥的视线。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或愧疚,而是因为这份毫无条件的信任和理解,照进了她内心最冰冷的角落。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寻求支撑,又像虔诚的祈祷。
“忍……”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终于释放出来的脆弱,“我害怕……”
她终于说出了心底最深的、一直不敢完全承认的恐惧。
“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完全变成鬼……会彻底忘记你……会伤害你……会……变成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这是她自醒来后,一直盘旋在心底的噩梦。
每一次使用血鬼术,每一次感受到体内那股非人的渴望,这份恐惧就加深一分。
蝴蝶忍的心被这句话狠狠揪紧了。
她能感受到静弥身体的颤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深切的绝望。
她没有立刻反驳,没有说“不会的”这类空洞的安慰。
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捧起静弥的脸,让那双被泪水浸透的异色眼眸看着自己。
“那就让我陪着你。”
蝴蝶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如果你坠入黑暗,我就将你拉回来。如果你走向毁灭,我就牵着你的手,陪你走到最后。”
她的指尖擦过静弥眼角的泪,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
“但我知道,你不会。”
“因为你是石川静弥。是我的阿弥。是那个即使忘记了一切,灵魂深处也记得要为我流泪、要为我心疼、要本能地靠近我的人。”
她看着静弥的异色瞳,继续轻声说:“你的心记得我,你的灵魂认得我。所以,无论你的身体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的记忆是否完整,你永远都是我的阿弥。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不要怕。”蝴蝶忍擦去她新的泪水,“我们一起面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
但在这无人能窥见的内心深处,在温柔安抚的话语之下,一个冰冷坚硬、早已成型的决定,如同沉在静水之下的礁石,始终存在。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如果静弥的牙齿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如果那双异色的眼眸彻底被捕食者的猩红吞噬,如果“石川静弥”的灵魂最终被鬼的本能碾碎、取代……
那么。
她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然后。
她会用同一把刀,刺穿自己的腹部。
这不是殉情,不是软弱,而是责任与誓言的双重终结。
作为鬼杀队的柱,她未能阻止最爱之人踏入深渊,斩杀是她的职责;
作为蝴蝶忍,她未能守住与阿弥的约定,陪伴至最后一刻,死亡是她的归途。
她会倒在阿弥的身边,让温热的血与冰冷的鬼之血交融,最后一同化为尘土。
这个念头,在得知静弥鬼化的那一刻起,就已在她心中悄然生根。
而这句话,像是最坚固的锚,终于将静弥在惊涛骇浪和黑暗深渊中漂泊无依的心,牢牢地定在了名为“蝴蝶忍”的港湾。
她不再说话,只是重新伸手,将蝴蝶忍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次,拥抱的力道依然很大,却少了几分绝望的抓握,多了几分依赖的贴合。
蝴蝶忍也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渐渐平复的呼吸和心跳。
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静弥才再次轻声开口,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却带着冰冷的锐意:
“我还想起了……关于上弦贰童磨的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蝴蝶忍,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那个名字,就像一根淬毒的刺,深深扎在她们两人共同的心上。
“我记得他对我说的话……关于香奈惠小姐的事。”静弥的声音压得很低,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恨意和杀意,“我记得他的气息,他的血鬼术。”
她稍稍退开一点,看着蝴蝶忍的眼睛。
那双紫色复眼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是沉淀多年的仇恨,是失去至亲的痛楚,是誓要复仇的火焰。
“忍,下一次对上他……”静弥握住蝴蝶忍的手,指尖微微用力,“让我来。”
蝴蝶忍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拒绝几乎脱口而出。
那不仅是她的仇恨,更是她必须亲手完成的誓言。
为了姐姐,也为了……她自己。
“听我说完。”静弥打断她,手指轻轻抚上蝴蝶忍的脸颊,指腹擦过她眼下因为疲惫和情绪波动而泛起的淡淡青色,“我不是要抢走你的复仇。”
她的目光坚定而清澈,只有并肩作战的决心。
“而是……这是我们共同的战斗。”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他夺走了香奈惠小姐,也差点夺走我。他伤害了你最重要的人,两次。”
静弥握住蝴蝶忍的手,十指交缠,掌心相贴,仿佛要将彼此的力量和决心融合在一起。
“所以这一次,”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们一起去。你的毒,我的刃,我们一起——”
她顿了顿,眼中竖瞳闪过凛冽的寒光。
“让他偿还所有的罪。”
蝴蝶忍看着静弥,看着那双异色眼眸里燃烧的火焰。
那不是鬼的暴虐之火,而是属于人类的、炽热的守护之焰与正义之怒。
她想起姐姐温柔的笑容,想起静弥曾经被斩断的手臂、在她怀里的冰冷,想起那些被童磨夺走的、再也回不来的日夜。
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承载了千言万语,承载了她们共同的血泪与誓言。
“好。”蝴蝶忍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我们一起。”
静弥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正放松些的微笑。
她再次将蝴蝶忍拥入怀中,这一次,动作轻柔而珍惜。
月光透过窗棂,将房间照得半明半暗。
在光影交界处,两个伤痕累累却依然紧紧相拥的灵魂。
记忆已然归巢,伤痕仍在,但爱,与并肩作战的誓言,将成为照亮前路最温暖也最锋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