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离上林村不远,骑自行车约半个小时就到了。
夫妻俩刚到村口,就有眼尖的婶子认出了他们。
“哎呦,这不是贺家老三和他媳妇吗?回来过节了?”
村口的刘婶子正端着簸箕选豆子,看到他们便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打招呼。
夏花坐自行车后座也笑着应道,“是啊刘婶,贺军回来看看他爸妈。”
王婶子目光在夏花身上那件呢子大衣上瞅了一眼,又看向贺军身上的新夹克衫,眼底划过一丝羡慕,
“瞧瞧你们这穷的,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军子现在是在运输队吧?你们夫妻俩可真有出息。”
贺军客气地点点头,“婶子,都是混口饭吃。”
“哎呦,贺家老两口可真是有福气,养了这么出息的儿子。”
王婶子的啧啧称赞,声音不小,引得旁边几个晒太阳的老太太也看了过来。
夏花只是笑笑,没接话。
她知道王婶子这话里多少有些旁敲侧击的意思,贺家当初分家闹得难看,村里谁不知道?如今看他们混好了,少不得有人背后说道。
自行车拐进去贺家的土路时,夏花的心也跟着那颠簸的节奏紧了紧。
很快,二姑家那熟悉的院墙和探出墙头的桔子树梢便映入眼帘。
这是去贺家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此行最想先踏足的地方。
“到了。”
贺军停好自行车,夏花从后座上下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角,又检查了一下手里提着的网兜。
一块藏蓝色带暗格的呢子布料,两包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桃酥,还有一罐子麦乳精。
院门没关严实,贺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还没喊出声,里面就传来一阵爽利带笑的骂声,
“……你个死老头子,让你递个葫芦瓢,你递个破碗!眼睛长后脑勺啦?
“嘿,你这老婆子,碗也一样撒。”
“二姑!”夏花笑着喊了一声。
王桂英听见声音一愣,随即抬头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把手里的碗一放,朝灶房方向喊道:
“老头子,快看谁来了!军子,夏花,快进来快进来!这大冷天的。”
她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快步迎上去,眼神上上下下地把夏花扫了一遍,重点在两人穿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瞧瞧我们夏花,在城里工作就是不一样,这气派,这精神头!快进屋,屋里有烤火炉。”
二姑父贺老五也从屋里搓着手出来了,看到他们,脸上是实诚的笑容,“军子回来了,夏花也来了,好,好。”
屋里的烤火箱果然烧得暖烘烘的,凳子上还摊着没纳完的鞋底。
王桂英麻利地收拾了,又催着贺老五去倒热水,
“你们咋今天过来了?放假了?”
王桂英拉着夏花坐在烤火箱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嗯,有点肉了,城里工作累不累?宝珠呢?没带回来?”
“宝珠跟我妈在村里呢,我们今天就一天假,回来看看。”
夏花把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二姑,这块料子我看颜色挺衬您,又耐脏,你做件我这样的大衣或者外套都行。这桃酥您和姑父当零嘴,麦乳精每天早上冲一碗喝,给您俩补身子。”
王桂英一看这么多东西,吓了一跳,“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啥!这么大块呢子料子不少钱吧!你们在城里开销大,留着给宝珠做衣裳多好,快拿回去。”
她推拒着,手却很诚实地摸了摸那布料,触手厚实细腻,确实是块好料子。
“二姑,您就收下吧。”
贺军在一旁开口,语气诚恳,“以前多亏您照应,我和夏花现在日子好过些了,孝敬您是应该的。”
“就是,二姑,您要是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
夏花趁势把那个叠好的二十块钱塞进王桂英的围裙口袋里,“这个您拿着,零花用或者您自己买点啥。”
王桂英摸到口袋里的纸币,脸色一变,就要掏出来:“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夏花你快拿回去!你们住城里,养孩子哪儿不用钱?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夏花紧紧按住她的手,“二姑,您听我说,以前在贺家,那么难的时候,要不是您明里暗里地帮我们,给我们送吃的,帮我们……我们一家指不定还得多受多少委屈。
这情分,不是这点东西和钱能还的,我们现在有这个能力了,就想让您也松快松快。
您要是不收,就是还把我们当外人,以后我们都不敢来了。”
夏花这番话说得王桂英心里极为慰贴,她看着侄女真诚的眼神,心里满是自豪,又看看旁边贺军同样恳切的脸,推拒的手也慢慢松了力道。
她叹了一口气,眼圈有点热,“你们这两个孩子啊……行,二姑收了。东西我留下,这钱……”
她顿了顿,“我也先拿着,就当给你们存着,万一以后有啥急用……”
“给您就是让您花的,存什么呀。”夏花笑道,心里暖暖的。
“好好好,我花,我花。”
王桂英擦了擦眼角,瞬间又恢复了那风风火火的样子,
“你们今儿就留在这里吃晚饭吧!正好,我早上抓了只鸡还没杀,老头子,快去烧水,把那只芦花鸡杀了。”
贺老五“哎”了一声,脚下一点也不耽搁,转身就准备去抓鸡。
贺军连忙一把拦住,“哎,五叔,别忙活了,我们不在这里吃饭。”
王桂英一听急了,“咋能饭都不吃呢?大老远的回来。”
贺军解释道,“二姑,我们等下还得去我爸妈那儿,怕去晚了不好。下次,下次一定留下来吃您做的饭。”
王桂英这才作罢,嘴里念叨着,“行吧行吧,你们去看看你爸妈也是应该的。不过下次回来,可一定要在姑这儿吃顿饭。”
夏花笑着点头,“二姑,您放心,下次我们一定早早来,帮您一起做饭。”
贺军和夏花又陪二姑和二姑父聊了会儿天,这才起身告辞。
王桂英一直把他们送到院门口,叮嘱着:“路上慢点,有空就回来看看。”
两人骑着自行车,沿着土路朝贺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