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温书意回了一趟格物学院处理一些事宜。
傍晚时分,她独自一人慢慢走出校门,陈伯的车在不远处等候。
就在她走向车子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的路口拐出,是顾言之。
他看上去清瘦了些,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沉郁。
他也看到了她,脚步明显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避开。
“言之。”温书意叫住了他,声音不大却清晰。
顾言之身体僵住,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
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身前的地面上,喉咙发紧:“……书意。”
温书意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难道取消了婚约,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了吗?你最近……好像一直在躲着我。”
顾言之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怕……怕我再给你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任何伤害。”
“傻瓜。”温书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抚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就算做不成爱人,也还是像家人一样啊。难道你要一辈子躲着我吗?”
她的话像暖流又像钝刀,让顾言之更加无地自容。
“陈伯,”温书意转头对迎上来的管家说,“您先开车回去吧。我想和言之走一走,说说话。”
陈伯立刻皱起眉头,眼神里满是不赞同和警惕,尤其是在看到顾言之之后。“小姐,这……”
“没事的,陈伯。”温书意对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看向顾言之,“言之会照顾好我的,就像……以前一样,对吗?”
顾言之看着她信任的目光,酸涩与责任感激涌而上,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陈伯看着顾言之郑重的表情,又看看自家小姐坚持的眼神,终究是拗不过。
他深深地看了顾言之一眼,低声对温书意说了句“小姐务必小心,早点回来”,这才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车子驶离前,他快速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周星辰。
在他眼里,这些年轻人里,如果还有谁能真正把小姐的安危和感受放在第一位。
大概也只有那个平日里看着最不靠谱、眼神却最执着的周家小子了。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沿着学校外围的林荫道慢慢走着,最初是沉默,只听得见脚步声和远处的车流声。
“学校里的木芙蓉,今年开得好像比往年晚些。”温书意先开了口,聊起了校园里最寻常的风景。
“嗯,今年春天倒春寒。”顾言之低声应道。
话题渐渐打开,他们聊起了学校里一些无关紧要的变化,聊起了温书墨最近又迷上了新的模型,聊起了苏宸玉参加的某个竞赛,甚至聊起了周星辰不知怎么又惹恼了他家老爷子……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某些名字和某些过往,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试图在回忆与现实之间,寻找一条可以安全通行的、名为“友情”或“亲情”的小径。
顾言之看着她走在身侧,偶尔因为微风拂过而轻轻拢一下外套的娴静侧影,听着她温和的嗓音。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些没有婚约压力、没有第三个人闯入、只是简单相伴的时光。
但手腕上早已摘下的订婚戒指留下的浅痕,和心底无法愈合的疮口,又在时刻提醒他物是人非。
走了很久,夜幕渐渐降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顾言之停下脚步,说道。
他指了指停在附近路边的车,那是他自己的车。
温书意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她跟着他走到车旁,顾言之习惯性地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然而温书意却站在原地,轻轻摇了摇头。
她对他笑了笑,“我坐后面吧。”
说完,她自行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顾言之握着副驾车门把手的手指,瞬间僵硬冰冷。
他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空荡荡的副驾驶座,那个曾经专属她的位置,如今被她亲手地让了出来。
他慢慢关上了副驾的门,绕到驾驶座。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车流。
后视镜里,温书意安静地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侧脸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车厢内一片寂静。
副驾驶座空着,像一道无形的沟壑横亘在他们之间。
有些位置,一旦离开,或许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而她用这个细微却坚决的举动,清楚地告诉他:我们可以是旧识,可以是家人般的牵挂,但恋人般的亲密与专属,已成过往,不再回头。
车厢内的沉默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
屏幕上跳动着“林夕梧”的名字。
这段时间,顾言之没有回公寓,两人也再未联系,在学校里他也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碰面的场合。
他看着那个名字,眉头紧锁,脸上掠过一丝疲惫。
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划开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林夕梧惯常激动或带着哭腔的声音,只有呼呼的风声,猛烈而不祥,灌入听筒。
顾言之的心猛地一沉,语气骤然变得紧张:“林夕梧?你在哪儿?这风声怎么回事?”
过了几秒,林夕梧的声音才传来,异常平静,却平静得让人心慌。
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我在公寓楼顶。”
“什么?!”顾言之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在路边突兀停下,“你疯了吗?!那里危险!你给我立刻下来!”
温书意,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
“我是疯了!”林夕梧的声音陡然拔高,“顾言之,我是被你逼疯的!你躲着我,不接电话,连学校都不去……你是不是真的要分手?!”
“林夕梧,你冷静点!别胡说八道!”顾言之急道,试图稳住她,“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
“下来?”林夕梧冷笑,风声几乎盖过她的声音,“顾言之,我给你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后,我见不到你人回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林夕梧!你——”顾言之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他立刻重拨过去,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忙音,再拨,已是关机状态。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林夕梧性子烈,冲动起来不计后果,楼顶……那个高度……
他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发出沉闷的响声。
深吸几口气,他转过头看向后座的温书意,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深深的歉意。
“书意,对不起……出了点急事,我可能……不能先送你回去了。我得立刻回公寓一趟!”
他虽然说得含糊,但刚才电话里透出的只言片语和顾言之此刻惊慌失措的神情,已经足够让温书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有多问,只是立刻点了点头“没关系,快去处理吧,注意安全。”
她的理解让顾言之更加愧疚,但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
他重新启动车子,猛地调转方向。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朝着公寓的方向疾驰而去,车速快得惊人。
温书意抓紧了扶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又看向前方顾言之紧绷的后背。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带着凉意,也带来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