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基地中央设计室，凌晨两点。
全息投影台悬浮着三艘巨型星舰的立体模型——“薪火二号”、“三号”、“四号”。它们比“薪火一号”大了整整五倍，流线型的舰体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参数，像三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按照新时间表，‘二号’和‘三号’必须同步建造。”林砚站在台前，眼睛里有血丝，但声音很稳，“‘四号’保留基础框架，如果时间允许就继续，如果情况恶化就转为零部件储备。”
“材料不够。”负责建造的工程师是个俄罗斯大汉，叫伊万，此刻正抓着他稀疏的头发，“特别是曦曜合金，库存只够两艘半。而且‘深空预警网络’也在消耗同类型材料——”
“预警网络优先。”林砚打断，“把‘四号’的计划用材拨给预警网络。至于‘二号’和‘三号’……用复合装甲替代部分曦曜合金，牺牲10%的防御力，换取建造速度。”
“那空间折叠引擎呢？一台引擎的生产周期是六个月，我们等不起。”
“用‘薪火一号’的备用引擎改装。”林砚调出一份图纸，“我计算过，虽然功率不足，但可以通过并联灵能反应堆来补偿。缺点是能耗会增加40%，续航缩短。但在逃命的时候，速度比航程重要。”
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人，全是“方舟计划”的核心成员。此刻大家都沉默着，空气里只有全息模型旋转的轻微嗡鸣。
伊万最后挣扎了一句：“林教授，这么赶工……质量没法保证。万一在深空出故障——”
“那就出故障。”林砚看着他，“伊万，我们现在不是在设计豪华游轮，是在造救生艇。救生艇的要求只有一个：能浮起来，能开得动。其他的，都是奢侈品。”
他指了指投影中舰体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代表居住舱的小格子。
“每艘船设计载员五千人，但极限状态下可以塞进八千人。我们会优先安排科研人员、技术工人、适龄生育人口，还有……抽签选出的普通民众。这不是公平的选择，但这是文民延续必须做的选择。”
“抽签规则定了吗？”有人小声问。
“共同体正在吵。”林砚实话实说，“大国想要名额比例，小国想要绝对数量，还有宗教团体、少数族裔、残疾人权益组织……但最终，我们会拿出一个尽可能公平的方案。前提是——”
他顿了顿。
“前提是我们真的需要用到这些船。”
同一时间，地球，龙夏修真学院。
课程表的调整通知是早上六点发到每个学员个人终端的。大多数人在睡梦中被震动吵醒，迷迷糊糊点开，然后瞬间清醒。
“《星际社会学》？《文明危机应对》？《异种灵能辨识与防御》？这都什么课？”
“必修！全部是必修！学分占比还提高了！”
“凭什么啊？我《御剑术进阶》还没修完呢！”
抱怨声在食堂、教室、走廊里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专精战斗方向的学员，看着新增的理论课程一脸不爽。
“学这些有什么用？”一个高年级的世家子弟在食堂大声说，“真要打外星人，靠的是修为，是法宝，是阵法！学什么社会学？难道跟外星人讲道理？”
旁边几个附和的哄笑。
苏晓坐在角落，默默吃着自己的早饭。她的终端上也收到了通知，但她的反应不一样——她第一时间去学院内网查了这些新课程的师资和教材。
《星际社会学》的主讲是刚从月球基地轮换回来的张承志舰长，教材里包含了曦曜文明、绿茵联盟的案例分析。
《文明危机应对》的参考书目里，居然有“共同体紧急会议部分纪要”这种敏感文件。
而《异种灵能辨识与防御》……授课教师一栏写着“待定”，但备注里有一行小字：“将邀请特殊合作者参与教学”。
苏晓想到了根须他们。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一个声音在对面响起。
苏晓抬头，是陈家洛。他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这在以前几乎不可能发生。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圈子，平民学员有平民学员的角落，泾渭分明。
“新课程。”苏晓简单回答。
“嗯，挺有意思的。”陈家洛吃了一口粥，“我爷爷昨晚联系我，说家族里正在调整培养方向。以前是主攻修为突破和家传秘法，现在要加修‘跨文明交际’和‘危机管理’。”
苏晓有些意外。陈家是传统修真世家，一向看重血脉和传承，现在居然也开始调整了？
“压力很大吧？”她问。
“非常大。”陈家洛苦笑，“我大哥已经被内定进‘薪火二号’的后备船员名单了，条件是必须在三个月内通过星际导航和异星环境生存考核。他这几天天天泡在模拟舱，人都瘦了一圈。”
他顿了顿，看向苏晓：“你呢？听说林教授在重点培养你？”
消息传得真快。苏晓心想。
“只是跟着做些研究。”她含糊道。
“别谦虚了。”陈家洛摇摇头，“王朔那帮人现在盯你盯得很紧。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方舟计划’的核心技术团队，林教授手里有五个推荐名额。那些世家都在抢，但林教授一直没松口。现在你冒出来，他们觉得你是威胁。”
苏晓握紧了筷子：“我只是个学生——”
“学生？”陈家洛笑了，“苏晓，现在这个世道，身份不重要，价值才重要。你能帮林教授解决空间隐蔽技术的问题，你就比一百个只会修炼的世家子弟都有价值。但是……”
他压低声音：“有价值，也意味着危险。王朔的哥哥王岩，本来很有希望拿到一个名额。现在你出现了，他的机会就小了。王家不会坐以待毙的。”
苏晓感觉后背发凉。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人类现在没空内斗。”陈家洛认真地说，“而且……我欠你一次。上次对战，你手下留情了。我看得出来，最后那一下空间撕裂，你收力了。不然我不止是灵能紊乱那么简单。”
苏晓愣了愣。她没想到陈家洛会察觉到。
“总之，小心点。”陈家洛站起身，“下午《星际社会学》第一节课，张舰长亲自讲。据说他会透露一些‘玄鸟’任务的细节。别迟到。”
他端着餐盘走了。
苏晓坐在原地，消化着刚才的信息。
危险，机会，责任。
这些东西像漩涡一样，把她卷向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位置。
下午两点，第三训练场。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空间模拟演练场。场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十米的灵能球体，球体内部分层模拟着不同强度的空间扰动。周围二十个操作台呈环形分布，每个操作台前都坐着一个学员——他们是学院空间感知天赋最突出的二十个人，苏晓在其中。
今天的演练课题是“在动态空间干扰下维持微空间稳定”。
简单说，就是在乱流里吹泡泡，还不能让泡泡破。
“开始。”负责指导的老师下令。
灵能球体内的空间扰动开始增强。学员们双手虚按在操作台上，用自己的灵能场去“感受”球体内的空间结构，然后尝试在特定位置建立稳定的微空间区域。
苏晓闭着眼睛，额头渗出细汗。
她已经失败四次了。每次都是刚开始构建，就被突如其来的空间涟漪冲垮。其他学员也好不到哪里去，已经有七八个人因为灵能消耗过大被强制下线休息。
“注意频率同步！”老师提醒，“不要硬抗干扰，要学会‘随波逐流’，在波峰和波谷的间隙寻找稳定点！”
道理都懂，但做起来太难了。
苏晓第五次尝试。她放慢呼吸，让自己的灵能场像水母的触须一样，轻柔地探入球体内部。这一次，她没有试图立刻建立稳定区，而是先“听”。
听空间的“声音”。
在灵视状态下，空间扰动不是杂乱无章的，它有节奏，像心跳，像呼吸。强，弱，强，弱……中间有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静默间隙”。
就在某个静默间隙出现的瞬间，苏晓动了。
她的灵能没有去“构建”，而是去“引导”——像用一根针尖轻轻拨动水面，让原本要形成涟漪的能量，沿着一个特定的方向旋转。
一个微小的、透明的“泡泡”，在球体内部悄然成型。
直径只有五厘米，但稳定得不可思议。
“维持住！”老师的声音带着惊喜。
苏晓咬着牙，持续输出灵能。泡泡在空间扰动中微微变形，但始终没有破裂。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其他学员都停下来看着她。
球体内的扰动强度还在增加。泡泡开始剧烈颤抖，表面出现细密的波纹。
要破了。
苏晓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不在扰动中“维持”稳定，而是让泡泡本身也“动”起来呢？
像冲浪一样，顺着扰动的波峰滑行？
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调整灵能输出模式。泡泡不再试图固定在一个位置，而是开始随着空间扰动缓慢移动。每当波峰来临，它就顺势上浮；波谷到来，它就下沉。
奇迹发生了。
泡泡不再颤抖，反而变得越发稳定。甚至……开始吸收周围微弱的空间能量，让自己变得更坚固。
“这是……”老师冲到操作台前，盯着数据，“自我稳定的空间泡？怎么可能？”
苏晓睁开眼睛，自己也愣住了。
那个泡泡现在已经长到了篮球大小，在灵能球体内安静地悬浮着，周围的空间扰动似乎主动绕开了它，像河流绕过礁石。
“关停干扰。”老师说。
灵能球体内的扰动逐渐平息。但那个泡泡还在，甚至……开始缓慢地自我旋转。
“苏晓，你能维持多久？”
“我……”苏晓感受了一下灵能消耗，“好像……不怎么消耗了。它自己在吸收背景能量。”
训练场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种“微空间泡”可以稳定存在，并且能自我供能，那它就可以作为星舰的紧急避难所，或者贵重物品的储存空间，甚至……如果做大一些，能不能作为临时居住舱？
“记录所有数据！”老师的声音在颤抖，“立刻上报林教授！快！”
消息传到月球基地时，林砚正在和根须讨论“灵能迷彩”的共振频率问题。
“教授！学院的紧急通讯！”助理冲进会议室，“苏晓在空间模拟演练中，意外触发了一种稳定的微空间泡生成现象！初步数据显示，它能自我维持超过半小时，而且几乎不消耗操控者的灵能！”
林砚猛地站起身。
“数据传过来。”
全息屏幕亮起，苏晓的演练记录开始播放。当看到那个在空间扰动中自如移动的泡泡时，林砚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这是……‘空间锚点’的雏形。”他喃喃道，“曦曜文明的理论中提到过，但从未实现过。因为它需要同时满足两个矛盾条件：绝对稳定和动态适应。”
他看向根须：“你见过类似的技术吗？”
根须仔细看了很久，摇头：“绿茵联盟的空间技术偏向‘生长’和‘拓展’，像植物的根系在土壤中蔓延。但这种……像在湍急的河流中造一个永不移动的静水区。很精妙，完全不同的思路。”
林砚重新坐下，快速浏览数据。
“自我供能机制是什么原理？”
“初步分析，是利用了空间扰动本身的能量差。”助理调出频谱图，“看这里，泡泡的内外壁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空间曲率梯度’，扰动能量在通过梯度时会产生微弱的势能差，泡泡就捕捉这个势能差来维持自身。”
“可以放大吗？”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计算临界尺寸。太大了可能会破坏梯度平衡，导致崩溃。”
林砚思考了几秒，做出决定。
“通知学院，让苏晓和她的指导老师立刻来月球基地。这个发现，可能是‘灵能迷彩’计划的关键突破。”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以我的名义，向学院提交申请——我正式收苏晓为亲传弟子。所有手续走特批通道，今天内完成。”
助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
晚上七点，苏晓站在月球基地的传送区，还有点恍惚。
二十四小时内，她从学院学员变成了林砚的亲传弟子，从地球来到了月球，现在正等着去见那位传说中的人类顶尖科学家。
“紧张？”旁边传来声音。
苏晓转头，是张承志舰长。他刚从地球轮换回来，正好在传送区遇到她。
“有点。”苏晓老实承认。
“正常。”张承志笑了笑，“我第一次见林教授时，腿都在抖。但接触久了就知道，他是那种……只要你肯学，他就肯教的人。而且从来不摆架子。”
他领着苏晓往基地深处走。
“对了，你那个空间泡的发现，林教授很看重。他刚才在技术会议上说，这可能是解决‘灵能迷彩’能量消耗问题的关键。”
“灵能迷彩？”
“就是让地球在灵能视野里‘隐身’的技术。”张承志解释，“原理是用一层灵能薄膜包裹住星球，折射或吸收探测信号。但问题在于，维持那么大的薄膜需要海量能量，月球灵潮之核全功率运转都撑不了几天。”
他看向苏晓：“但你的空间泡给了新思路——如果薄膜能像你的泡泡一样，从空间背景中自我供能呢？哪怕只能维持一部分功能，也能大大延长隐身时间。”
苏晓心跳加速。她没想到自己的发现能这么重要。
两人来到林砚的办公室外。门自动开了。
林砚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荒凉的月面。听到声音，他转过身。
“来了。”
很简单的两个字，但苏晓感觉自己的紧张瞬间消散了一半。
“林教授。”
“叫老师吧。”林砚走到办公桌前，“坐。”
苏晓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林砚看着她，忽然笑了：“放松点。我不是要考你，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他调出灵能迷彩的设计图。
“如你所知，我们现在最大的困境是能源。而你的空间泡，提供了一个可能性——能不能设计一种‘蜂窝式’的灵能迷彩结构？用无数个微空间泡作为节点，每个节点自我供能，共同组成一个动态的网络。这样即使部分节点失效，整体功能也不会完全崩溃。”
苏晓盯着设计图，脑子飞快运转。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需要解决节点间的协调问题。空间泡是独立的，如果要让它们协同工作，就需要一个‘主控频率’，让所有泡的振动同步。”
“你能设计出来吗？”
“我可以试试。”苏晓说，“但需要大量计算和模拟——”
“整个月球基地的算力都给你用。”林砚打断，“还有，绿茵联盟的根须长老会协助你。他对灵能共振有很深的理解。”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苏晓，我没有时间慢慢培养你了。从今天起，你正式加入‘行星级灵能屏障’项目组，负责空间模块的设计。同时，我会把《空间道则初解》的后续研究交给你和另外几个有天赋的年轻人。”
苏晓愣住了：“后续研究？那不是您一直在做的吗？”
“我要分心了。”林砚看向窗外，“除了屏障项目，我还要负责‘方舟计划’的整体协调、预警网络的部署、还有……说服那些还在争吵的政治家。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必须有人帮我分担。”
他转回头，看着苏晓。
“你愿意接下这个担子吗？会很苦，压力会很大，而且如果失败了，可能会有人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但如果你成功了……你可能拯救无数人。”
苏晓沉默了很久。
她想起了父亲在灵讯里的哽咽，想起了母亲缝校服时的灯光，想起了自己站在训练场上，面对陈家洛青鸾虚影时的不甘。
还想起了那些仰望星空的孩子们。
“我愿意。”她说。
林砚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深蓝色的玉简——比之前给她的黑色玉简更精致，表面流淌着星云般的光泽。
“这是《空间道则初解》的全本，包括曦曜文明留下的十三处未解之谜。现在，它是你的了。”
苏晓双手接过玉简。触感温润，像握住了一小片星空。
“另外，”林砚又说，“学院那边，你的课程会做特殊安排。理论课可以远程，实践课每周回地球两天。其他时间，你就在这里工作。宿舍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在基地南区，离实验室很近。”
“谢谢老师。”
“不用谢我。”林砚站起身，走到窗前，“要谢就谢这个时代吧——它残酷地逼着年轻人快速成长，但也慷慨地给了你们改变世界的机会。”
窗外，月球的地平线上，地球正在缓缓升起。
蓝白相间，美丽而脆弱。
“去吧。”林砚说，“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在一周内拿出蜂窝式灵能迷彩的可行性报告。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多余的一分钟可以浪费了。”
苏晓握紧玉简，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林砚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助理轻轻走进来：“教授，您把那么重要的研究交给一个十九岁的孩子……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险？”林砚轻声重复，“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冒险。但苏晓那孩子……她眼里有光。那种光，我很久没在成年人脸上见过了。”
他看向窗外，地球已经升到半空。
“而且，如果连年轻人都不能相信，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深夜，苏晓在分配给她的宿舍里，打开了那枚深蓝色玉简。
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不仅是曦曜文明的空间理论，还有林砚自己的研究笔记、推演过程、甚至失败记录。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猜想，像一张巨大的网，编织着人类对空间本质的理解。
而在网的中心，是十三个用红色标记的“未解之谜”。
其中第七个，标题是：“如何在动态扰动中创造绝对稳定的微空间区域？”
下面只有一行小字：“理论存在，实践无解。”
苏晓盯着这行字，忽然笑了。
她打开个人终端，开始输入：
“关于蜂窝式灵能迷彩的初步构想：基于微空间泡的自我稳定特性，提出以下模型……”
窗外，月球基地的灯光彻夜不熄。
而在更远的深空中，第一批“深空预警浮标”，正搭乘运输舰，飞向太阳系的边缘。
倒计时，还在继续。
各位看官老爷给个五星好评支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