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预想中的血腥屠场,而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糅合了尖端科技与生命异化的诡异宁静。
她的形象比在模糊情报中获取的更为具体,也更为残酷。曾经的人类轮廓尚在,但半边身体已与冰冷的机械导管和某种蠕动着的、非金非肉的暗色生物质融合在一起。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散发幽光的鳞片,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皮肤。她的四肢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被神经束和能量线固定,脊椎部位延向上连接至穹顶数个最为明亮的能量节点,使她整个人像是一只被钉在宇宙蛛网上的残破飞蛾。
维生舱的仪表盘上,冰冷的数字不断跳动:“桥梁稳定性:71%...意识活性:3.2%...能量共鸣:持续增强...”
林溪强忍着左眼传来的刺痛和视野缺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她的3级共感能力。无形的感知触须如同水母的触手,轻柔地探向维生舱。
瞬间,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她的脑海。
碎片化的、属于“人”的记忆闪烁不定——是“星尘号”甲板上温暖的阳光,是年幼的陆沉蹒跚学步时发出的清脆笑声,是丈夫早年间一个温和却已模糊的笑容……这些温暖的碎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转瞬便被更庞大、更冰冷的意识流淹没。“维持锚点输出频率”“解析低语波段第七序列”“能量导管c-12区负载过载,注入镇静剂”……冰冷的机械指令和数据处理流,混杂着一种源自亘古深渊的、无边无际的冰冷注视,共同构成了一座囚禁灵魂的牢笼。
林溪能清晰地“听”到那仅存的一丝人性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挣扎,如同沉入万米海沟的溺水者,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意识层面无声的哀嚎。
“必须做点什么……”林溪咬着牙,试图向前靠近,寻找维生舱的接口或弱点。
就在她迈出第三步的瞬间,维生舱似乎感知到了外来意识的靠近,表面幽光骤然一亮!
“嗡——!”一股无形的、纯粹的精神冲击波以维生舱为中心,呈环形猛烈爆发。
她踉跄后退,几乎无法站稳。
“很感人的一幕,不是吗?”那个疯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戏谑。“深渊之眼”的首领,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维生舱侧后方的一个控制平台上,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理性与疯狂混合的白大褂,内衬的邪教纹章在幽蓝光芒下若隐若现。“她在保护你,用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本能,抗拒任何可能干扰‘桥梁’稳定性的存在。多么……伟大的母爱。”
首领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了一个复杂的能量流图谱,图谱的核心正是陆沉母亲的生命体征与那些延伸出的神经束。“预热程序启动。让我们给‘桥梁’加点压力,让守望者大人能更清晰地降临它的意志。”
随着他的操作,连接着陆沉母亲脊椎的几根主要神经束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能量流动的嗡鸣声瞬间提高了数个分贝!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悲鸣,直接炸响在林溪的意识深处!那是陆沉母亲残魂被极致痛苦撕裂时发出的最后呐喊,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通过共感能力,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上。
林溪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在这股纯粹的精神风暴中,她捕捉到了几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
“沉儿……”
“毁掉……”
“锚……点……”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因能量过载而微微震动的维生舱底部。那里,在复杂的机械结构与生物质融合的缝隙间,似乎刻着一行小字。共感能力让她即便在剧痛和半失明状态下,也能“读”出那里的信息——一个精确的经纬度坐标。
是龙湾旧港,“星尘号”的沉没点!
这就是关键!陆沉母亲残存的意识在指引她!
林溪猛地抬头,无视了左眼的剧痛和几乎要撕裂她意识的低语,再次将共感能力聚焦,不再试图接触那庞大的、被污染的意识主体,而是精准地投向那一点即将被痛苦彻底湮灭的人性微光。
这一次,她“看”得更深了。她“看”到了那些发光的神经束,并不仅仅是连接穹顶的能量节点,它们更像是一条条根须,深深地扎入下方看不见的岩层,与某种庞大、古老的地脉能量系统连接在一起!
一个清晰的、由无数闪烁光点构成的能量网络图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而在网络的核心,维生舱与地脉的连接处,存在一个极其不稳定的能量谐振点。
信息流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涌入:必须同步破坏所有主要神经束与地脉的这个核心连接点! 否则,强行切断或摧毁维生舱,会导致积聚的恐怖能量瞬间失去控制,沿着地脉网络疯狂反噬——其结果,足以引爆大半个龙湾市的地质结构!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能源垄断,这是以数百万人的生命为赌注的、丧心病狂的终极胁迫!
就在她全力解析这个致命弱点的瞬间,异变再生!她用来接触维生舱意识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和麻木,仿佛瞬间被冻结。
这是认知污染的实体化!是“守望者”的力量通过这次深度连接,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
“哦?发现了‘锚点’的秘密?”首领注意到了林溪的异状和她聚焦的目光,脸上露出了更加狂热的笑容,“可惜,太迟了。仪式不可逆转,守望者的注视已然降临。你,连同这座城市,都将成为新神诞生的祭品!”
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个扭曲的空间。穹顶之上,那只由扭曲星光与纯粹黑暗构成的巨眼——“深渊守望者”的本体,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的“视线”穿透维生舱,穿透层层空间,彻底锁定了林溪。
前方是即将彻底崩溃的“桥梁”和足以毁灭城市的能量危机,身上是快速蔓延的污染异变,身后是疯狂的敌人和冷漠的宇宙级存在。
林溪用尚存视力的右眼死死盯住那个核心连接点,被鳞片纹路侵蚀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