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婳君眼里的光彻底熄了。她站在那儿,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像,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
萧御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因为被她反驳而起的波动,慢慢平复下去。
这丫头,果然聪明。
他心想。不仅聪明,骨头里还有股少见的硬气。寻常女子被逼到这个份上,要么哭天抢地,要么早就认命服软。她却能在几乎崩溃的边缘,抓住“父亲品性”这根线,逻辑清晰地驳回来,试图守住心里最后一块干净地方。
这份机智和固执,在他见过的贵女里,找不出第二个。
可惜,再聪明,再硬气,也拗不过既成的事实。
他本就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让她心甘情愿。
他要的,就是击碎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她清清楚楚的认清现实,他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是更漫长的适应,他有的是耐心与手段。
“话已说尽,你好自为之。”
萧御锦不再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等她的回应,牵起萧莹的手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略顿,侧过半张脸,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她听清:
“婳君,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你该知道怎么选择。”
说完,他推门而出。
当萧御锦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蓝婳君僵立的身躯忽然动了。不是扑过去,而是踉跄着向前追了两步。
“王爷!”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萧御锦脚步顿住,却没有立刻回头。
蓝婳君扑到门边,手指紧紧扣住冰凉的门框,指尖用力到发白。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那双刚刚还一片死寂的眼睛,此刻却燃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王爷……”她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我求您……求您高抬贵手,求陛下收回成命,放过臣女吧!”
她“噗通”一声,竟直接跪了下来。
不是礼仪,而是双膝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这个动作让她自己也浑身一颤,但脊背却挺得笔直,仰着脸,直直望向萧御锦转过来的、深沉莫测的脸。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识抬举。”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卑微的乞求,“王爷您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比我漂亮,比我懂事,比我更懂得如何做一个好王妃的,京城里比比皆是!求您……求您别在我身上费心了!我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心里还装着别人,就算进了王府,也只会惹您厌烦,让您蒙羞!”
她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点,勇气就会流失殆尽。
“我求您……成全我和顾公子吧!”她终于说出了那个最核心、也最渺茫的祈求,声音里带着泣血的哀切,“我们不需要荣华富贵,我们可以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最普通的日子!我发誓,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绝不会玷污了宁王府的声名!”
她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因哭泣和极致的紧张而剧烈颤抖。
“求求您了,王爷……放过我,成全我们吧……这是我一生唯一的祈求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压抑不住的呜咽,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不堪的挣扎。抛却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用最卑微的姿态,去乞求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萧御锦静静地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脚边、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子。
没有立刻说话。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蓝婳君压抑的哭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线平静:““蓝婳君,你起来。”
蓝婳君没有动,只是哭声略微一滞。
“起来。”萧御锦的声音沉了沉,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
蓝婳君身体一僵,终于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直起身,依旧跪在地上,脸上泪痕狼藉,眼中却还残留着一丝渺茫的希冀,死死地望着他。
萧御锦看着她这副模样,眸色深不见底。他向前走回一步,停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微微俯身。
“放过你?成全你们?”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然后呢?看着你和顾晏秋双宿双飞,去过你那‘普通’的日子?”
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
“蓝婳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看着她眼中那点希冀一点点碎裂,“本王要你,不是因为你是京城里最漂亮、最懂事的女子。恰恰是因为你是你——蓝婳君。”
“至于顾晏秋……”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决断,“他护不住你,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普通日子’。本王不会成全你们。因为那等于看着你去死,死在现实的磋磨、旁人的觊觎以及你们那点不堪一击的感情消耗殆尽后的互相怨怼里。”
他直起身,不再看她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
“求饶,没有用。磕头,也没有用。”他转过身,声音清晰地传来,斩断了她所有幻想,“这条路,你走也得走,不走,本王也会让你走上去。”
蓝婳君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脱力,连支撑自己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随即她看了看萧御锦身侧的萧莹,一个念头,伴随着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猛地窜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残余的力气,喊道:“郡主!”
这一声让那个小小身影瑟缩了一下。
随后她又将目光投向萧御锦:“王爷……”她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一字一顿道,“您真的……要当着孩子的面……这样逼我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屋内炸开。
萧御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凤眸,瞳孔在瞬间紧缩。
而萧莹显然被吓坏了,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父王……你们不要吵了,莹儿害怕。”
蓝婳君的心像被那哭声狠狠揪了一把,但她没有移开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萧御锦。她在赌,赌这个男人至少还有一丝身为人父的、不愿在孩子面前彻底展露冷酷的顾忌。
萧御锦的目光在她苍白决绝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向身侧哭得发抖的女儿。他眼底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有被公然挑衅的震怒,有对女儿受惊的心疼。
屋内只剩下萧莹惊恐的哭声。
时间仿佛凝滞了。
片刻之后,萧御锦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骤然收敛,恢复成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先去看女儿,而是对着蓝婳君,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
“蓝婳君,你很好。”
这句话里没有半点赞许,只有彻骨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她“是不是要当着孩子的面逼她”,但这种避而不答的沉默,以及那冰冷的眼神,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他不在乎用什么方式,结果不会变。
他转身,在萧莹面前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抱进怀里,用掌心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莹儿不哭,父王在这里。”他低声哄着,声音是蓝婳君从未听过的温和,与方才的冰冷判若两人。
萧莹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他颈窝,抽噎着。
萧御锦抱着女儿站起身,没有再回头看屋内的蓝婳君一眼,仿佛她已不值得他再投注半分注意力。
他只是对着怀里的女儿,用清晰而平稳的声音说道:“蓝姐姐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我们改日再来看她。”
说完,他抱着萧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