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仙界第六十八日，夜幕初临。
云崖洞府的甬道里没有日夜交替，只有墙壁上那些黯淡的月光石，散发着米粒大小的微光，勉强把前路照出个模糊轮廓。青石砌成的墙壁厚重得像山，表面布满了指甲盖大小的凹坑，是岁月啃咬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渗着细密的水珠，混着地上的尘土，蒸腾出一股又潮又闷的霉味，比废丹房最旧的丹渣堆还难闻。
李长生贴着甬道侧壁往前走，脚步放得极轻，草鞋的鞋底擦过地面时几乎没声——他把混沌仙元凝在脚底，像给鞋底裹了层棉花，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只留下浅浅的印记，比猫爪还轻。神识早就收敛到了极致，只留一丝贴着地面探查，这是他在废丹房躲避执事巡查练出的本事，既能感知动静，又不会放出气息被人察觉。
“三个人？不对，是四个。”他蹲下身，借着月光石的微光打量地上的脚印。灰尘足有半指厚，脚印嵌在里面清晰得很：三双成年男子的脚印，还有一双略小些，像是女子的。其中一双男子脚印边缘有圈细密的云纹，是内门弟子高阶制式靴的纹路——这种靴子只有内门排名前五十的弟子才能领到，寻常内门弟子穿的都是素面靴。更有意思的是，这些脚印的间距比寻常走路大了近一倍，脚尖都朝着甬道深处，显然是走得匆忙，甚至带着点急切。
“有备而来啊。”李长生摸了摸下巴，指尖蹭到点潮湿的霉斑。他站起身往甬道深处望，微光尽头是个拐弯，风声从里面灌出来，带着点异样的“呜呜”声。他不敢跟得太紧，往后退了两步，藏在一个向外凸的青石疙瘩后面——这位置好，既能看到拐弯后的动静，又能在有人回头时瞬间躲进阴影里。上次在废丹房被赵明执事抓包的教训，他可没忘。
刚藏好，就听到拐弯处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踢到了石头。紧接着是个略显焦急的年轻男声，带着点颤音：“王师兄，你慢着点！这甬道里黑灯瞎火的，万一有机关怎么办？我爹给我的护身玉佩刚才都发烫了，说明有危险！”声音里满是不安，还带着点娇生惯养的味道，一听就是刚入内门没多久的富家子弟。
“慌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个沉稳些的男声呵斥道，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萧师兄给的残图上标得清清楚楚，这一段甬道没有机关，只有前面的幻雾区要小心。云崖子那老鬼的丹器室就在幻雾后面，里面的丹方和法器随便摸一件，都够你在家族里横着走了，这点险都不敢冒？”
这声音有点耳熟！李长生心里一动，涅妖瞳悄悄开了条缝，银灰色的微光穿过拐弯处的阴影望过去——只见三个身影正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为首一人身形挺拔，穿着内门高阶弟子的青袍，腰间挂着柄嵌着宝石的长剑，侧脸在微光下棱角分明，正是上次在青玉轩门口见过的王镇岳！王魁那个仗势欺人的表哥，内门排名第四十九，刚好够穿那种云纹靴。
跟在王镇岳身后的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普通内门青袍，面色发白，手里攥着块发光的玉佩，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富家子弟；女的则穿了件水绿色的裙袍，裙摆沾了不少灰尘，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罗盘，罗盘指针转得像个陀螺，根本停不下来。“可是王师兄，这‘迷心幻雾’越来越浓了。”女子的声音柔柔的，却带着点冷静，“你看罗盘都乱转了，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残图毕竟是千年前的，万一地形变了呢？”
“闭嘴！”王镇岳回头瞪了女子一眼，青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片灰尘，“萧师兄的残图是家传的宝贝，能有错？我告诉你，上次萧师兄突破时的灵气波动，就是这洞府里的东西引动的，只要拿到丹器室里的传承，萧师兄就能突破到仙人后期，到时候我们跟着沾光，进核心弟子的名额稳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诱惑，“到时候我向萧师兄举荐你，让你做他的侍妾，不比在这当普通内门弟子强？”
女子脸上一红，没再说话，只是手里的罗盘握得更紧了。李长生在后面听得心里冷笑：“原来萧辰早就知道这洞府的位置，还藏着残图，难怪敢派这几个货色来探路。不过这迷心幻雾听起来不好对付，王镇岳这蠢货还挺有信心。”他摸了摸怀里的剑格碎片，碎片安安静静的，没有刚才的悸动，显然还没到有共鸣的地方。
他悄悄往前挪了两步，涅妖瞳的微光扫过前方——只见甬道拐弯后，空气中果然飘着淡淡的紫色雾气，雾气像有生命似的，在半空中缓缓流动，碰到墙壁上的月光石，就会让微光暗下去几分。王镇岳从储物袋里摸出三枚黄色的符箓，分给男女两人：“这是‘清神符’，萧师兄给的，捏碎能防幻雾迷心，快贴上！我们抓紧时间，别让那外门小子赶上来——刚才在岩壁外看他那架势，说不定也有线索！”
“外门小子？是那个李长生吗？”年轻男子捏着符箓，声音里满是不屑，“就他一个仙人中期的外门弟子，也配跟我们抢传承？王师兄，要不我回去把他宰了，省得碍眼？”李长生心里一凛，右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匕首——这小子看着胆小，心倒是狠，不过就凭他仙人初期的修为，来多少都是送菜。
“蠢货！”王镇岳赏了他一个爆栗，“萧师兄说了，那小子有点古怪，能在废丹房突破，还能打开阵门，肯定有秘密。我们先拿传承，等拿到手再回头收拾他，到时候搜他的身，看看他藏了什么宝贝。现在动手，万一惊动洞府里的机关，谁负责？”年轻男子摸着头不敢说话，乖乖捏碎了清神符，符箓化作一道黄光，罩在他身上，紫色雾气碰到黄光，就像遇到烈火的冰雪，瞬间散了。
李长生看得清楚，那清神符是二阶符箓，比他买的金刚符等级还高，萧辰为了这洞府还真下血本。他皱了皱眉，心里快速盘算：自己没有清神符，要是跟着进去，肯定会被幻雾迷心，到时候别说抢传承，能不能走出来都难说；而且王镇岳三人有残图指引，直奔丹器室，自己盲目跟进去，很可能会被他们发现，以一敌三虽然能赢，但难免会浪费仙元，万一后面有更厉害的机关或者萧辰亲自过来，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王镇岳三人旁边的一条岔路——这岔路很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入口还堆着几块半人高的乱石，像是塌下来的甬道壁，王镇岳他们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脚印也没往这边延伸。李长生开启涅妖瞳仔细一看，银灰色的微光穿透乱石的缝隙，隐约看到后面有片更大的空间，而且那边的紫色雾气很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天无绝人之路啊。”李长生心里一喜，余光瞥见王镇岳三人已经走进了幻雾区，身影被紫色雾气裹得越来越模糊，只剩下说话声还飘出来：“跟着我走，残图上标着，往左边拐……”他不敢耽误，趁他们注意力都在幻雾上，像只狸猫似的悄无声息地滑向岔路。
岔路的入口比看起来更窄，他得侧着身子才能挤进去，肩膀蹭到旁边的青石壁，蹭得生疼。青石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沾了他一袖子，凉丝丝的。他放慢脚步，一点一点往里挪，生怕碰掉石头发出声响。走了约莫两丈远，前面出现一道半人高的石缝，刚好能钻过去，石缝后面果然有片开阔些的空间，月光石的微光从头顶的缝隙漏下来，能看到地上也有灰尘，却没有脚印，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正要弯腰钻过石缝，手臂突然蹭到了旁边的石壁，“哗啦”一声，一片带着水珠的青苔被刮了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李长生心里一紧，连忙停下动作，侧耳听了听——幻雾区那边的说话声还在，没有被惊动。他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钻缝，目光突然顿住了——青苔刮落的地方，石壁上露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箭头直指岔路深处！
他凑近了仔细看，箭头旁边还有半个残缺的符文，只剩下一道弯曲的线条，可就是这道线条，让他怀里的剑格碎片突然发烫！李长生连忙摸出碎片，借着微光对比——碎片边缘刚好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弯曲符文，只是比石壁上的更完整！这不是巧合！云崖子留下的标记！
“原来这条路才是正途！”李长生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王镇岳他们手里的残图肯定是不全的，只标了被幻雾笼罩的假路，而这岔路里的箭头刻痕，才是通往核心的真正捷径！他想起《青冥杂记》里云崖子写的“藏锋于拙”，看来这老祖宗就喜欢玩这种障眼法，用幻雾和残图引开贪心的人，把真正的传承留给能发现细节的有缘人。
石缝后面的空间越来越亮，隐约有水流的声音传来，和《青冥杂记》里“泉涌处”的描述对上了。李长生回头看了眼幻雾区的方向，王镇岳他们的声音已经很遥远了，只剩下模糊的争执声。他握紧手里的剑格碎片，碎片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在指引方向。
“萧辰，王镇岳，你们就去抢那假丹器室吧。”李长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弯腰钻进了石缝，“真正的传承，老子先拿了！”石缝后面的空间豁然开朗，一条细小的溪流从石壁里渗出来，溪水清澈见底，映着头顶漏下的微光，泛着细碎的银光。溪边的石壁上，又出现了一道新的刻痕，还是个箭头，指向溪流的上游。
他沿着溪流往前走，脚步越来越轻快，怀里的剑格碎片悸动得越来越厉害，识海里的戮仙剑影也开始嗡嗡作响，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溪水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扇石门，门上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他手里的云崖令牌一模一样。李长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令牌——真正的考验，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