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囚室内外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穆拉特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本能地感到更大的恐惧。
而雅檀夫人,则是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强撑的怨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血色“唰”地一下从她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不……不可能!此事隐秘至极,连穆拉特都只知皮毛!
“看来,夫人听懂了。”时清屿将她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心中那基于线索的推测又确信了几分。
他并不掌握确凿证据,但雅檀母子对解蛊药方,尤其是雪域玉髓莲的异常阻挠,露柚凝诊断时提及下蛊者必是亲近之人,以及顾辞分析的蛊毒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目的……这些碎片,足以让他编织一张无形的压力之网,抛向最可能的知情人。
“本王耐心有限。”时清屿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你可以选择现在说,或许……还能为你的儿子,争得一线并非全然绝望的未来。”
他的目光扫向瑟瑟发抖的穆拉特,意有所指:“毕竟,一个身有残疾、又身负弑亲嫌疑的王子,与一个单纯的蠢货,下场还是略有区别的。”
这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雅檀夫人浑身剧颤。
她猛地看向儿子,又看向时清屿那毫无表情的脸,心中的防线在极致的恐惧与对儿子前途的绝望担忧中,开始出现裂痕。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噬心蛊……与我无关!”她嘶声否认,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无关?”时清屿轻轻重复,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样式普通的西域香料袋,正是那日影卫在清查锦霞宫时,从雅檀夫人寝殿隐秘处发现的,与太后日常所用熏香配方相似、却多了一味极其罕见异香的香囊。
“那这个,夫人又作何解释?据本王所知,此物中的梦引藤粉末,单独无害,但若长期与太后惯用的龙涎香混合熏燃,便会潜移默化,使人神思倦怠,五感迟钝……倒是很适合,为某些阴毒之物打前战。”
这香囊是实打实的物证,虽不能直接证明下蛊,却坐实了她早有蓄谋、长期用药物影响太后的事实。
雅檀夫人看着那香囊,如遭雷击,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她瘫软在地,眼神涣散,知道再否认已是徒劳。
巨大的压力下,她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了一角。
她眼神飘忽,嘴唇嗫嚅,似乎在挣扎,在权衡。
时清屿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厉喝都更具压迫感。
良久,雅檀夫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或者说,被恐惧压垮了理智,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疯狂与恨意,声音嘶哑地低吼道:
“是……是有人给我的!蛊虫……还有那香方……都是那个人给的!
他说……他说只要太后一直病着,库尔班那个贱种就永远别想顺利继位!我儿就有机会!
他说……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能让穆拉特……真正坐上那个位置!”
“那个人,是谁?”时清屿追问,心脏微微提起。这才是关键。
雅檀夫人却剧烈地摇头,脸上露出混合着恐惧与茫然的神色:“我……我不知道!他从没露过真容,声音也像是刻意改变过……联络只通过埋在御花园特定石头下的密信……
信看后即焚……他只知道我们宫里的动向,知道太后的病情……他像个幽灵!”
她提供的线索有限,但至少证实了幕后另有黑手,且此人潜伏极深,对王庭内部了如指掌。
时清屿眸光沉冷。
果然如此。
雅檀母子,恐怕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毒蛇,还藏在暗处。
“最后一次联络,是什么时候?内容?”他继续施压。
雅檀夫人精神恍惚,断断续续道:“是……是你们来的前两天。信上说……大靖来了神医,恐生变数。让我……设法阻挠,尤其不能让雪域玉髓莲被轻易动用……说那东西……对计划有妨碍……”
雪域玉髓莲!
时清屿心中一动。这再次印证了此物的特殊性。
问到这里,雅檀夫人已知无不言,剩下的也只是些零碎模糊的记忆,价值不大。
时清屿得到了想要的核心信息——幕后黑手的存在,及其对雪域玉髓莲的忌惮。
他不再看瘫软如泥的母子二人,操控轮椅,缓缓转身。
“影一,将方才所言,详细记录,呈报西域王。”
他淡淡吩咐,“至于他们……依西域律法,勾结外人,谋害国母,该当何罪,便如何处置。
告诉西域王,本王只要一个结果——此生此世,此二人,不得再见天日,不得再近凝儿与本王子步之内。”
“是。”影一肃然应命。
时清屿最后回头,瞥了一眼铁栏后那对母子绝望的脸,眸中毫无波澜。
有些代价,必须付。
有些界限,不容逾越。
——
客苑外的回廊上,阳光正好,与地牢的阴森恍如隔世。
寒羽沉默地送顾辞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行至无人处,顾辞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令人舒心的温和笑意,但眼神却认真了许多。
“寒羽姑娘,”他开口,语气舒缓,“今日借故请你相送,实则是有几句话,想与姑娘私下说说。”
寒羽抬眸看他,眼神清澈而平静:“顾大夫请讲。”
“是关于王妃娘娘的。”顾辞斟酌着词句,“娘娘的身体,汤药针灸可治其表,但其心病,或者说心神损耗的根源,却非药石所能速愈。
此次惊变,对她冲击极大。她看似冷静坚强,实则心门闭锁更甚。这对她的恢复,并非好事。”
寒羽点头,表示明白。
顾辞继续道:“而在下观之,能真正影响娘娘心绪,或许也是唯一可能叩开那心门一丝缝隙的……唯有王爷。”
寒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有反驳。
小姐昏迷时无意识的依赖,醒来后那句自然的询问,她都看在眼里。
“王爷的心意,姑娘想必也清楚。”顾辞语气诚恳,“过往种种,王爷确有万般不是。但此番西域之行,王爷的改变与维护,亦是真心实意,天地可鉴。他如今……也在学着用不同的方式去靠近,去弥补。”
他看向寒羽,目光温和而通透:“姑娘对王妃娘娘忠心耿耿,寸步不让,令人敬佩。
只是,有时候,过度的保护与隔绝,或许也会将一些……本可以慢慢渗入的暖意与转机,一并挡在了门外。”
寒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