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未有停歇之意。清晨,刘世友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电话那头传来马涛前所未有的凝重声音:
“世友,出事了。刘腾……没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刘世友猛地坐起身,声音因刚醒而沙哑,却带着锐利:“怎么回事?在哪里?”
“南城老区,一条死胡同的垃圾箱后面。颈部中刀,一刀毙命,干净利落,是专业手法。现场被雨水冲过,几乎没留下痕迹。”马涛语速很快,“我的人刚发现,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你看……”
“我马上到。”刘世友挂断电话,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快速套上衣服,冲出家门,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无法浇灭他心头的怒火与冰寒。
现场已经被南城派出所的民警严密保护起来。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面,血迹早已淡不可见。刘腾蜷缩在肮脏的垃圾箱后,脸色灰白,眼睛兀自圆睁着,带着一丝未能说出口的惊愕。他身上的财物并未丢失,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
刘世友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手法确实专业狠辣。他轻轻合上刘腾的双眼,一股沉重的负罪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是他让刘腾去盯李斌的。那条“只观察,不接触”的指令,没能保住他的命。
“他最后跟你联系是什么时候?”马涛撑着伞走过来,脸色同样难看。
“昨晚八点多,他发短信说李斌在‘蓝贝壳’网吧与人碰头,他要去看看。”刘世友的声音低沉,“我让他保持距离,安全第一。”
“蓝贝壳……”马涛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起来,“我马上让人去查昨晚那里的监控和上网记录。”
冯浩川接到通知也赶到了现场,他看到刘腾的尸体和刘世友铁青的脸色,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头儿……”他想说点什么,却一时语塞。线人遇害,这对任何一个刑警来说都是最沉重的打击。
技术队和法医很快抵达现场。初步勘查结果与马涛的判断一致,凶手极其老练,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雨水成了帮凶,也成了掩盖。
回到市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刘世友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刘腾最后发来的那条短信。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他混乱的思绪。
刘腾的死,像一记重锤,将他之前的种种怀疑和私下调查,从模糊的阴影拽入了血腥的现实。李斌,或者李斌背后的人,已经察觉到了窥探,并且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发出了警告。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父亲当年面对那个因关键证据被污染而无法破解的悬案时,是否也感受过这种无力与愤怒?是否也有某个信任的线人或同事,因此受到牵连?那些父亲晚年郁郁寡欢、借酒消愁的画面,与刘腾圆睁的双眼重叠在一起,灼烧着他的神经。他走上这条路,不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重演吗?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冯浩川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报告。
“技术队和林倩那边有初步反馈。”冯浩川将报告放在桌上,“‘蓝贝壳’网吧昨晚的监控硬盘被人为破坏了,什么也没录到。上网记录也被专业软件清除,恢复需要时间。”
刘世友并不意外。
“另外,”冯浩川顿了顿,语气有些异样,“林倩监测到,‘心晴心理咨询中心’的Ip,在昨晚刘腾出事的时间段前后,异常数据流的活跃度有一个短暂的、但非常明显的峰值。之后很快恢复正常。”
刘世友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般射向冯浩川。
冯浩川立刻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头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只是时间上的巧合,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将曹岳凡与刘腾的死联系起来。林倩也强调,这完全可能只是正常的网络波动,或者对方在进行某种例行操作。”
刘世友没有反驳。他知道冯浩川说的是事实,是理性的判断。但在他的直觉里,这绝非巧合。曹岳凡,李斌,刘腾的死,异常的网络信号……这些点之间,一定存在着一根看不见的线。
“图书馆。”刘世友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冯浩川身体微微一僵,那个布满灰尘、充满悔恨的旧馆场景瞬间击中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刘世友的意思——当年因为他们不够警惕,未能及时发现异常,导致了无法挽回的后果。现在,他们绝不能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就再次忽略潜在的致命威胁。
“我明白。”冯浩川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刘腾不能白死。这条线,必须查下去,用更隐蔽、更小心的方法。”
刘世友点了点头。战友的理解和支持,让他肩头的重压稍稍减轻了一丝。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了“刘腾之死”,然后在周围画上圆圈,分别标注了“李斌”、“蓝贝壳网吧”、“异常网络峰值”,以及最中心的“曹岳凡”。
一条人命,换来了这条暗线从幕后被强行推到了半明处。调查的性质,从此不同。
他看向窗外连绵的雨幕,眼神冰冷而坚定。
狩猎,进入了以生命为赌注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