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整个点将台,数千道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有期待,有好奇,有嫉妒,也有不怀好意的看戏。
尤其对面王家席位上,王啸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王琅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更是像两根针一样,刺得她很不舒服。
“清雪侄女,请吧。”王啸天慢悠悠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
苏长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
苏清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她也没想到,这论道大会的第一题,就会遇到如此刁钻的问题。
何为“藏锋”?
说实话,她对“藏锋”的理解,也和前面那几个上台的倒霉蛋差不多。
无非就是收敛锋芒,积蓄力量,待机而动,后发制人。
这些道理,她都懂,甚至能比那些人说得更漂亮,更引经据典。
可是,她很清楚,王啸天想听的,绝对不是这些。
如果她也只是重复这些老生常谈的观点,那和前面那几个被鄙视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那不仅无法为年轻一辈找回场子,反而会让自己这个“上届魁首”沦为笑柄。
到时候,别人只会说:看,这就是苏家的天才,水平也不过如此嘛。
不行!
绝对不行!
我苏清雪,绝不能在这种场合丢脸!
她眉头紧锁,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在脑海中疯狂地搜索着自己看过的所有剑谱、典籍,试图从中找出关于“藏锋”更深层次、更与众不同的含义。
《清风剑诀》里说,剑势如风,无形无相,算不算藏锋?
不算,那是飘逸,不是藏。
《玄铁剑法》里说,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倒是沾点边,可刚才已经有人说过了,再重复就没意思了。
《百花剑典》里说……
苏清雪感觉自己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她越是想找到一个惊艳四座的答案,就越是想不出来。
那些原本清晰的剑理,此刻在她脑海中都变得模糊不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台上的苏清雪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场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怎么回事?苏大小姐怎么不说话啊?”
“该不会是……她也答不上来吧?”
“不会吧?她可是上届魁首啊!怎么可能被一个问题给难住?”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到了苏家人的耳朵里。
苏家的几位长老,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一个个坐立不安,为苏清雪捏了一把汗。
苏长风更是心急如焚,他看着女儿那副为难的样子,恨不得自己冲上台去替她回答。
而王家那边,王琅的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根了。
他得意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跟班,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却又刚好能让旁边的苏家人听到。
“看见没?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平时看着挺能耐,真到了考验底蕴的时候,不也一样抓瞎?”
“少主说的是!我看她那张脸都快白了,估计脑子里一片空白吧,哈哈哈!”
“什么狗屁天才,我看就是个花架子!”
这些刺耳的嘲讽,让苏明、苏毅等人气得双拳紧握,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但他们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苏清雪确实被难住了。
天才的光环,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黯淡。
苏清雪当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和嘲讽,她的脸颊火辣辣的,额头上甚至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的演员,所有的窘迫和无助都被无限放大,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种感觉,比让她在擂台上输给王琅还要难受一百倍!
她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不行,我必须说点什么!就算说得不好,也比这样一直站着强!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将自己关于“积蓄剑势,后发制人”的理解,用更精妙的言辞包装一下,说出来。
虽然可能不会出彩,但至少……能保住几分颜面。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瞬间,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突然从苏家席位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我说,你们这帮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这个声音不大,但在这相对安静的氛围中,却显得异常突兀。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苏清雪身上,转移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在苏家席位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负责端茶送水的“杂役”,正一脸不爽地站了起来。
正是苏澈。
他刚才在后面听得昏昏欲睡,觉得这帮人实在是太能装了。
一个破问题,扯了半天,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天人合一的,有意思吗?
眼看着自己老姐在台上被一群人围观,像个犯人一样被审判,他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怎么说也是我亲姐,这么被人欺负,传出去我这个当弟弟的脸上也无光啊。
“苏澈!你干什么!坐下!”
苏长风看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突然站起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低声呵斥。
二长老更是气得差点当场心肌梗塞。
完了!完了!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小祖宗怎么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了!
他这是嫌我苏家今天丢的人还不够大吗?
苏清雪也愣住了,她错愕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苏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苏澈却压根没理会自己老爹和二长老那要杀人的目光。
他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伸手指了指台上的王啸天,又指了指下面那一群“青年才俊”,撇了撇嘴。
“不就一个破问题嘛,至于吗?一个个搞得跟参禅悟道一样。”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人谁啊?苏家的下人吗?胆子也太大了!”
“竟敢说王家主的问题是破问题?他不想活了?”
王啸天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王琅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苏澈骂道:“哪里来的狗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苏长风,这就是你们苏家的规矩?一个下人也敢在论剑大会上大放厥厥词?”
苏长风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正要起身呵斥苏澈,却被苏澈接下来的话给说愣住了。
“藏锋?嘿,这玩意儿有什么难理解的?”
苏澈掏了掏耳朵,用一种“你们这帮文盲真麻烦”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我给你们打个比方吧。”
他环视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们见过村口打架吗?”
众人:“???”
村口打架?
这跟藏锋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比喻给搞懵了。
苏澈却不管他们,自顾自地说道:“村口打架,有两种人。一种人,一上来就咋咋呼呼,‘你瞅啥’,‘瞅你咋地’,然后抡起王八拳就上了,看起来挺唬人,但打不了两下就没劲了,最后八成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
“这,叫锋芒毕露,是傻子。”
他这话说得粗俗不堪,但却异常的形象,台下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有一种人呢。”苏澈继续说道,“他从来不先咋呼,就揣着手,冷眼在旁边看着。你看他,他也不理你,你骂他,他也当没听见。可就在你跟别人打得最起劲,以为他就是个怂包的时候,他会悄悄地从地上摸起一块板砖……”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做了一个猛地挥手的动作。
“然后趁你不注意,‘啪’的一下,照着你后脑勺就来了!”
“这一下,又准又狠,保证你当场就得躺下唱《菊花台》。”
“完事了,他还把板砖一扔,揣着手,跟个没事人一样走了,深藏功与名。”
苏澈摊了摊手,总结道:“看见没?这,就叫藏锋。”
“藏的不是剑,是板砖。”
“锋也不是锋芒的锋,是阴险的阴。”
“所以,藏锋的本质是什么?不是为了装逼,不是为了搞什么天人合一,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用最省力的方式,给你的对手来一下狠的!”
“一击必杀,懂了吗?”
一番话说完,整个点将台,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