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柳枝妥帖地放在心口处，胡敏成想去与王有端告别。
只是看着不远处王家的大门，他又犹豫了。
他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若是让旁人看到了，一直居住在此的王家又会受到怎样的非议呢？
这次天降横祸，他也算是被自己连累的。自己怎么好意思在最后又拖累了他呢？
胡敏成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转身打算离开。
“敏成！”
王有端一踏出门就看到对面小巷子口转身想离开的胡敏成，惊喜之下大叫出声。
胡敏成慌忙上去要捂他的嘴巴。
王有端先一步反应过来，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拉着胡敏成走进更深的小巷子里。
“你，你没死！”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拉着胡敏成前前后后地看，“太好了太好了，没死，神仙保佑，哦不对不对，是那个老头救了你？”
胡敏成面露复杂神色，摇摇头。
王有端长舒一口气，拍着胡敏成的肩膀说：“你还活着就好，我担心死你了！”
“我娘没了……”
王有端一愣。
“早上我去胡府偷偷地看，外面都挂起白布了……”在从小到大的挚友面前，胡敏成再也忍不住，蹲下去捂着脸哽咽，“我，我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我都没跟她说，我不是妖怪变的，我就是她的儿子……”
他压抑的低泣声在小巷子里回荡。
王有端也蹲了下来，除了将胡敏成揽在怀里安慰，他什么也做不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胡敏成平复下情绪，说：“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我打算离开这里，四处走走。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也是来提醒你们的，要小心……”
对视一眼，小心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王有端从怀里掏出了个钱袋子，塞给胡敏成：“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出游。你帮了我这么多，咱们多年的交情，这些银子你就拿去用吧。”
“你家也不好过……”胡敏成推开钱袋子。
“再不好过也有片瓦遮风挡雨，你若是出去，可是什么都需要钱的。”王有端豪爽挥挥手，“再说了，经此一事，我也不可能回去读书了。就算你们给我钱让我回去读，我也不能心安理得。书读不进去，反而白白糟蹋了钱。”
他年轻朝气的脸庞散发出光芒，眼底满是对未来的期望：“我跟我娘商量过了，我去对街的木匠师傅那里当学徒，往后也是有一技伴身。等学成了还可以自己开个铺子，有空闲的时候接点私活，日子总是会过得下去的！”
胡敏成望着他精神抖擞的脸，忽而放下了心。他站起来，抖了抖袖子，郑重拱手：“此一别，难再见。”
“东门柳，年年岁岁征人手。千人万人于此别，柳亦能堪几人折。愿君遄归与君期，要及此柳未衰时。”王有端同样郑重拱手。
话音落，不舍之情在眼底流淌。
只是天下无不散筵席，终有分别那日。能在分别前亲眼看到对方安好，已然是最大的慰藉。
两人相背而行，王有端走出小巷子，见到站在家门口等待的王大娘吓了一跳。
“娘，你怎么出来了？”
王大娘斜了他一眼：“出来喊你吃饭，中午吃菜饼。”
“啊？不是说好吃饺子的吗？”
“臭小子，家里穷的快揭不开锅了，哪来的钱买肉包饺子，爱吃不吃！”
“娘，娘！别揪我耳朵啊，疼疼疼，菜饼也好，菜饼好吃！”
胡府，灵堂。
胡夫人的棺材安安静静摆在那儿，夜里风大，吹得烛光摇晃。
胡敏成不在，胡瑶姬白日里当着众人的面装模作样的抹眼泪，这会儿早早就进了被窝睡觉，偌大的灵堂里竟无一人守灵。
“今日累着老爷了。”薇娘陪着胡延瑞，两人漫步在月光下的小花园里。
“都是管家操办的，倒是瑶姬让我刮目相看，桩桩件件安排的井井有条，还是你教出的女儿好。”胡延瑞一手虚扶着薇娘，脸上是舒心的笑意。
薇娘温柔一笑：“是老爷这榜样做的好。”
“往后府里还要你多多费心了。”胡延瑞在薇娘的手背上拍了拍，意味深长道。
薇娘笑容越发大，往后这府里，还不是她一人独大当家做主？
“呀，孩子踢了我一下！”她停下脚步，抱着肚子轻呼。
胡延瑞抬手抚上：“哪儿？”
“这孩子淘气得很，时不时就踢我，定是个活泼的男孩儿。”薇娘垂下眼，爱怜地摸着肚子。
胡延瑞点点头：“眼看着快降生了，有些事是要提前安排起来了。”
风阵阵吹来，带来一大片厚云，将月光尽数藏了起来。
小花园里暗了下来，胡延瑞叫来丫鬟送薇娘回房休息。
而他继续在昏暗的花园里，慢慢踱步，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该要做准备了，万无一失才好。”
胡延瑞停下脚步，侧头望去，不知何时他一路走到了前院，正对面就是胡夫人的灵堂，寂静非常。
烛火摇曳，印着白布的影子，经风一吹，仿佛是什么鬼魂在张牙舞爪要朝他扑过来。
胡延瑞不屑一笑，挥袖离开。
“老爷，那棵老柳树枯死了。”
一大早，关徳急匆匆奔进来，禀报了这一消息：“城里的人都围在老柳树那儿，一个个惶惶不安，说是有邪祟作孽，害死了老柳树。”
胡延瑞放下筷子，深深皱起眉。
他原本想今天一大早将那棵柳树移进自己的府里。
那棵活了几百年的老柳树有多大本事他可是一清二楚的，什么邪祟能将它害死？
毕竟他也是靠着这棵老柳树，才能在柳城里过上安稳日子。
“有人说是因为前日老爷在城门口手刃鬼怪，惹得更厉害的来报复了。”关徳一边说一边瞄胡延瑞的神色，“还有人说，是……”
“是什么？”胡延瑞沉声。
“是老爷您错杀亲子，有失人伦，才……”
胡延瑞冷笑一声，当日城门外他是做足了戏，在场无一人不相信。
不，还是有一个人的。
“留着他果然是个祸害。”
关徳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