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薄荷香气自厨灶间弥漫出来，等银杏提着水壶过来时，陆清雅已经大致调整好了心绪，垂着头安静地坐在桌前。
“等久了吧。”
“我把壶放盆里凉了凉，快尝尝，我加了两勺野蜂蜜呢。”银杏灿然一笑，提起水壶，就利索地在桌上倒了三碗薄荷水。
三碗水一倒好，她也不扭捏，端起碗自己就先喝了一口。
水刚下肚，银杏一双眼便惬意地眯了眯，注意到旁边陆清雅有些沉郁的表情，愣了愣，她就好奇地朝着奚瑶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过会儿就好。”奚瑶笑了笑，端起薄荷水尝了一口，便也笑眯眯地赞了一句，“真好喝。”
“好喝吧。”
银杏听见她的称赞，脸颊微红了红，却也更高兴了，“薄荷叶是自家种的，这蜂蜜却是我家那口子，特意去山上掏的。”
转头看了看天色，银杏笑道，“他去城里接我兄弟，大约也快回来了。”
“两位且先坐坐，我去把灶间留的那一壶，放井水里浸浸。”
她擦着手就又往厨房里去，嘴里却还在热情地跟奚瑶说着话，“今天是村里的好日子，他只怕回来得要早些。”
好日子？
陆清雅眼眸一动，唇边忍不住就勾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奚瑶瞥了他一眼，转过头，便漫不经心地跟那女子搭话，“不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姑娘没听村里人说么？”
听她询问，银杏便喜滋滋地又凑了过来，“今天是仙长们来村里挑选弟子的日子啊，不然我家那口子，怎么会巴巴地去城里，将我兄弟接回来。”
“仙长？”奚瑶眨眼，“哪家的仙长？”
山月净尘楼是从不公开招收弟子的……
她眯着眼望了望四周，突然试探着开口，“苏氏？还是苍穹宗？”
“诶，别别别……”银杏竖了根手指抵在唇边，然后忙忙摆手，“仙长的名讳可不敢乱提，不尊重，到时候要遭雷的。”
瞟了眼她认真的表情，奚瑶有些无奈，“名讳？那是苏氏咯？”
“苏氏？”陆清雅低声重复了一遍，“听着有些耳熟。”
奚瑶长睫微闪，“确实耳熟。”
眸光一转，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陆清雅，就有点意外，“怎么你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苏氏会来的消息？”
“我确实不知道。”
陆清雅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了眼村子的东南方，“小凤凰，我之前大约是没跟你说起过，我有一个哥哥，那天一早，他将我带到地窖……”
深吸了一口气，他云淡风轻地继续，“我一直等到天黑，才等来我满身是血的娘亲。”
奚瑶点头，“明白了。”
略顿了顿，她又疑惑地皱了皱眉。
陆清雅一早被关进地窖，等到天黑才等来他娘，可今日的地窖，却在午后就打开了……
她侧过脸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银杏，轻叹一声，便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轻声问道，“银杏姐姐，我有一个小问题，能否请姐姐替我解惑。”
银杏闻言有些不安，好奇的目光扫过一旁的陆清雅，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奚瑶沉吟片刻，缓缓开口，“第一个问题，这次仙长们挑选弟子是附近的村镇都参加，还是独陆家村这一个村？”
“只我们一个村。”银杏没懂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却还是兴奋地接了口。
“就在村中间的大桑树下，一位仙长突然现出身形，说我们村福德深重，要破例在村中挑选一次弟子，但只要年满十岁的孩子。”
奚瑶点头，想了想，又继续问道，“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这我可不清楚。”
银杏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四周，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反正我们村的仙人提前说过，为防其他村镇为此不平，这件事不得往外泄露半分，否则，便是村中有孩子选上了，也会被逐出师门的。”
奚瑶挑眉，“这么严重啊。”
银杏笑了笑，“那是自然，仙人们的规矩嘛。”
“等等……”她神色一顿，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奚瑶，突然捂紧了嘴巴，整个人瞬间害怕得颤抖起来，“你们就是外乡人啊，这事不能告诉你们的。”
“完了完了，我闯祸了，我闯大祸了，我要是害了村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抱着手臂在屋里不住走动。
“别担心。”奚瑶一把拉住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就凝了个极正经的表情，“姐姐有所不知，其实我也是修士。”
“哈？”银杏一噎，“你……”
奚瑶摆出个得道高人的风范，就微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小姑娘莫说笑。”银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两眼，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兄弟还要小些的姑娘，会是仙人。
她摆摆手，就愁眉苦脸地看了眼院外，“实在不行，我……去求村长想想办法。”
“银杏。”
浓白的火焰自手心浮现，奚瑶隔着蒸腾而起的火气，轻轻喊了声身前的女子。
银杏讷讷回头，看着她手心的火焰，忍不住就瞪大了一双眼睛。
“你真……真是仙……仙仙长。”
她怔了怔，刚一反应过来，突然就要跪下磕头，动作刚起，却被难得有眼色的陆清雅，给一把拉了起来。
“刚才是我一时好奇，无意破了陆家村与其他修士的约定。”奚瑶揣着手，继续做得道高人状，“为了补偿，我也可以代表我们宗门，在陆家村挑选一些天赋不错的弟子，入宗修行。”
“且不限年龄，男女皆可。”
瞟见银杏脸上喜出望外的表情，她又神色温和地开口，“若你愿意，即刻便可通知村里人，弟子选拔现在开始。”
“好好好，村里人肯定愿意。”
银杏稍稍冷静了些，连忙点头，“两位仙长稍等，我现在就去通知村长。”
语毕，她忙不迭地就往外跑，不过一瞬，身影便消失在院门的矮墙后。
懵懵懂懂看了半天戏，等银杏离开，陆清雅这才不解地小声开口，“小凤凰，你演这一出戏，又是在做什么？”
“安她的心，顺便也帮你清清场子啊。”
奚瑶懒懒地在桌边坐下，这才缓声道，“你要清理恶人，有这些村民在到底不便，正好寻个机会，将他们都聚在一处，既方便保护，也可以给你腾地方。”
晒干的薄荷叶颜色较鲜嫩时，要深一些，煮出来的茶水泛着极淡极浅的绿意。
她慢慢抿了一口，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
取其形而无其意。
幻境里的东西，果然是没有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