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室内人头涌动，密密实实地围着云晏，众人嘴一张一合，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奚瑶站在舱门前听了半晌，也只听到寥寥几个字眼。
揉了揉耳朵，她带着忌余就又上了三层。
绕过一蓬残损的灌木，奚瑶寻了把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下，这才慢慢抬起目光，落到一旁的忌余脸上。
没待她开口询问，忌余便微垂着眉眼，缓声开了口，“我看到过你的结局。”
“看到过，我的结局……”奚瑶闻言，眸中快速闪过一抹疑惑，眉头也轻轻挑了起来，“展开说说？”
忌余抬眼，静静道，“苍穹宗，登天梯，尘土之下。”
短短一段话，他一字一顿，缓缓出口，奚瑶呼吸却凝滞了一瞬，“预言？”
“不……”忌余沉声道，“亲身经历。”
亲历？
凝神看了忌余半晌，她蓦然眯起了眼睛，“我记得云前辈曾经说起过，凰族的命定灵兽，是与其主同生共死的。”
“我的尸骨埋在通天梯下，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夜风寒凉，甲板空旷，周遭也寂静无人。
忌余站在她身侧，隔着风灯朦胧的亮光仰头看她，神色宁静，“原本确实是这样的，灵山的灵兽，与主人生死相依，其主血凉火止，灵兽自然便会如初生之时一样，化为血雾彻底消散于世间。”
“可是阿瑶……”
他仰头微笑，“你不是没死吗？”
注视着她茫然不解的模样，忌余灿然一笑，眸中就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狡黠，他突然凑近，挨着奚瑶坐下，语焉不详地嘀咕。
“我说那是你的结局，可又没说，那是你的终点。”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奚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再说了，我都已经碎成骨头渣渣了，这还不算终点啊？”
忌余笑着眨了眨眼，掰着手指头，有条不紊地分析，“我，以你的心血为骨，心火为皮，灵智因你灵蕴而生，按理来说，你血凉火熄之时，我便会消散。”
“阿瑶，可我没死……”
他偏过头一脸天真，“我没死，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行吧……”奚瑶抬手按了按眉心，眼中的疑惑之色又浓了许多，暂时将她到底死没死的疑问在心头压下，眸光轻转，她上下打量了忌余一眼，又好奇地开口。
“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记得……”
“嗯，姑且算作‘ 前世’吧。”口中的话语略顿了顿，她琢磨了一下，便紧皱着眉头道，“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还会记得前世之事？”
“我也不知道。”
忌余睫毛轻颤，眸中是跟她一模一样的疑惑，“我一直待在灵山，等你来接我，突然有一日，你我之间的联系莫名断裂，我太好奇了，于是就下了山，去寻你。”
“从苍穹宗出来后，我没办法再回灵山，无奈之下，也只得孤身游荡于世间。”
“一直到自己神魂涣散。”
他弯起眼眸，缓了缓才继续道，“我本以为是时辰到了，没成想，从混沌中醒来时，却再度闻到了你的气息。”
奚瑶眉头轻蹙，“就这样，没有别的异象？”
忌余道，“就这样。”
奚瑶点了点头，思绪不由自主的飘散了开来。
原剧情里，是完全没有提起过忌余这个角色的。
难道是因为她原本的定位，单纯是个给江篱递台阶的小炮灰，所以这些东西，才都一略而过了吗？
略怔了怔，她将目光重新放到忌余身上，轻声询问，“所以，那些孤身游荡的日子，你都看到了什么？”
“还有……”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不疾不徐道，“你之前所说的，关于江篱孩子的那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听她提起那个婴孩儿，忌余脸上闪过一抹郁色，咬了咬牙，他沉声道，“那个孩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子？
评价这样极端？
奚瑶闻言微一挑眉，回忆起先前那孩子给人的诡异感觉，托着腮轻叹了一口气。
据她从剧情里所知，江篱生下的那个孩子，天赋聪颖品性亦可，成年后顺理成章成为人族宗师大能，怎么都不算是一个疯子。
到底是哪里错了。
她眉头轻轻皱起，瞟了眼暗沉的夜空，就不动声色地朝忌余靠了靠，低声问起了重点，“所以，那个孩子跟天道到底是什么关系？”
忌余斜睨了她一眼，“他诞生于天道，承载了一部分天道的意志，但他，不是天道。”
诞生于天道，且是承载天道意志而生……
奚瑶眯眼，睫毛轻轻挑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话，更不解了。
天道自诩公正，讲究的是因果循环顺其自然，从不会主动插手下界的事务，这承载天道意志而生，又是怎么一说？
心中一动，她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眸，猝然扭头看向忌余，“你刚刚说他是疯子，那他都做了什么疯事？”
“阿瑶，我该怎么说呢。”
忌余唇边凝出一抹苦笑，嘴角嗫嚅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奚瑶眉峰一动，突然开口道，“妖魔两族覆灭？”
忌余闻言略一怔愣，眼眸之中蓄出了一抹诧异，静默片刻，就轻轻点了点头。
“呵……若真是如此，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奚瑶在心中暗骂一声，眸中印着天际一抹淡薄的晨光，就闭了闭眼，叹道，“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了。”
忌余偏头一笑，也不意外，只眯着眼轻声道，“‘ 东西’一词用得甚好，神器，确也不过是一样东西而已。”
晨光熹微，天色将明。
奚瑶屈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便云淡风轻地起身，招呼着忌余，“走吧，我们去底舱，把那些人身上的蛊虫给解了。”
奚瑶跟忌余从裂隙处下到底舱时，陆清雅跟小天狗已经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
一人一狗随意地用木板搭了张桌子，趴在上面昏昏欲睡，陆清雅身旁还放着一大盆，盈着血水的新鲜生肉。
小天狗警觉，奚瑶刚在裂隙处探出脑袋，它就打着吹欠起了身。
“阿瑶，你怎么才过来。”
眼角的余光扫过跟在奚瑶身后的忌余，狗子思绪回笼，就没好气地就翻了个白眼。
瞥了眼对方化形前后都十分低矮的身形，小天狗眸中闪过一抹得色，有心想摆出个大姐姐的款儿来，可惜底舱狭小，无法容纳它的原形，只能悻悻然放弃了。
“喏，阿瑶，整个飞舟的生肉都在这儿，我们找了一大盆呢。”
将那盆生肉推到奚瑶身边，小天狗扭头就朝忌余扬了扬下巴，“看到没，以后阿瑶吩咐你做事，你也要做得像我一样好，明白了吗？”
忌余眉峰微动，侧过头略略一瞥，就淡定地瞅了眼狗子，沉默片刻，他到底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听明白了。
小天狗见他上道，脸上的表情不由就更得意了几分。
奚瑶眨眨眼，就轻笑着摇了摇头。
目光微微一转，落到舱中神色痴傻的人，她神色又慢慢收敛了起来。
从盆里拣了块生肉出来，对着那些人比了比，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生肉，佐以灵蕴浑厚的血液为引？”
瞟了眼舱中满满当当的人，她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
这么多人，若只一个人放血，鲜血流尽也不够的吧……
正思索着，站在她身旁的小天狗，却已经兴致勃勃地跳到她肩上，开了口，“阿瑶，让陆清雅来吧，他个儿大。”
奚瑶神色一凝，抿了抿唇就轻巧地睨了眼小天狗。
好家伙，活阎王来了。
她弯了弯唇，压低声音道，“我替陆清雅谢谢你啊……”
“要替我谢什么？”
陆清雅吸了吸鼻子，从碎木桌子上坐起来，略打了个哈欠，才强撑着朦胧的睡意，掀起眼皮看向奚瑶。
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生肉，陆清雅揉了揉眼睛，勉强提起了三分精神，好奇问道，“要什么东西，我来好了。”
要你的命……
奚瑶扭头，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瞧见他神思疲倦的模样，眉头微微一挑，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罢了，你还是睡吧。”
“我另外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