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哭到嗓子发哑。哭到眼睛红肿。我才慢慢站起身。我把掉在地上的十字绣小心收好。我把被他们踩脏的沙发擦干净。我锁好门。我走进卧室。我一头栽倒在床上。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刚才的画面。
那个自称是我继母的女人。那个叫玲玲的女孩。那个叫小宝的男孩。还有那个我喊了十年爸爸。却消失了十八年的男人。他们的脸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搅得我不得安宁。
我躺了不知道多久。窗外的天慢慢黑了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想起小时候。我和我妈挤在这个卧室里。那时候房子小。冬天冷。我妈就把我搂在怀里。给我讲故事。讲她年轻时候的事。讲我小时候的糗事。
那时候的日子苦。可我心里是暖的。后来我妈病了。这个卧室就只剩下药味。我妈躺在床上。我坐在床边给她喂饭。给她擦身子。那时候我最怕的就是我妈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
现在我妈走了。这个卧室成了我一个人的。我守着这个屋子。守着这些回忆。我以为我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没想到。他会带着一家人回来。
我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我抓起枕头捂着脸。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我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斑。
敲门声还在响。一声接着一声。很急促。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不用想也知道。是他们回来了。我不想开门。我抱着被子缩在床上。我希望他们敲一会儿就走。
可敲门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小宝的哭闹声。玲玲的抱怨声。还有王秀兰的喊叫声。“小晚。开门啊。我们知道你在家。”“小晚。你别躲着。我们好好谈谈。”
我烦得不行。我掀开被子下床。我走到门口。我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站着昨天的四个人。我爸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王秀兰拉着小宝。玲玲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一脸不耐烦。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我没有说话。我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爸看见我开门。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屋里拎。他说。小晚。你看。我买了牛奶。买了面包。还有你小时候爱吃的糖葫芦。
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心里没有一点波澜。我小时候爱吃糖葫芦。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他现在提这个。有什么意义。
王秀兰赶紧推着小宝往前走。她笑着说。小宝。快喊姐姐。小宝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小声喊了一句姐姐。然后就躲到王秀兰身后。
玲玲翻了个白眼。她撇着嘴说。喊什么喊。她都不待见我们。我爸瞪了玲玲一眼。他说。玲玲。不许胡说。
王秀兰打圆场。她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还带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她说。小晚。昨天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硬闯。你别往心里去。我们真的没地方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住一阵子。
我甩开她的手。我看着我爸。我说。我说过。这是我的家。我不会让你们住进来的。你们走吧。
我爸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把东西往地上一放。他说。小晚。这房子我也有份。我是你爸。我住我女儿的家。天经地义。
我冷笑一声。我说。你有什么份。这房子是我妈生前的。我妈走的时候。把房子留给我了。这房子现在是我的。和你没关系。
我爸愣了一下。他说。你胡说。这房子是我和你妈一起买的。怎么可能是你的。
我懒得和他废话。我转身走进卧室。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房产证。我走到他面前。我把房产证扔给他。我说。你自己看。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
我爸捡起房产证。他眯着眼睛看。他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他拿着房产证的手。开始微微发抖。王秀兰凑过去看。她看完以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玲玲抢过房产证。她看了一眼。她哼了一声。她说。就算房子是你的又怎么样。我爸是你亲爸。你就该养着他。你不让我们住。就是不孝。
我看着玲玲。我觉得她不可理喻。我说。我有没有义务养他。和你没关系。你算什么东西。轮得着你来说我。
玲玲被我说得脸通红。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她想打我。我爸赶紧拉住她。他呵斥道。玲玲。你闹够了没有。
王秀兰赶紧把玲玲拉到身后。她脸上又堆起笑容。她说。小晚。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也不跟你争房子。我们就是想借住一阵子。等我们找到房子。马上就走。
我爸也看着我。他的眼神里带着恳求。他说。小晚。算爸爸求你了。爸爸老了。干不动活了。小宝还要上学。玲玲也要读书。我们真的没地方去了。
我看着我爸花白的头发。看着他脸上的皱纹。我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忍。十八年不见。他确实老了很多。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高大的男人。
我沉默了。我心里在挣扎。让他们住进来。我肯定不得安宁。不让他们住。又好像真的有点不近人情。毕竟。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王秀兰看出我的动摇。她赶紧说。小晚。你放心。我们住进来以后。不会白吃白住。我会做家务。会做饭。我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爸也赶紧点头。他说。对。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说。可以。你们可以住进来。但是。只能住次卧。客厅你们可以用。但是。不许进我的主卧。不许碰我妈留下的东西。
我爸和王秀兰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王秀兰赶紧说。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们住次卧就行。
我爸拎着东西就往屋里走。王秀兰拉着小宝和玲玲跟在后面。他们走进次卧。次卧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旧衣柜。
王秀兰在次卧里转了一圈。她皱着眉头说。老林。这房间也太小了。小宝和玲玲睡哪里啊。
我爸看了我一眼。他不好意思地说。小晚。你看。次卧这么小。能不能。能不能让小宝和玲玲住书房啊。书房空着也是空着。
我想了想。书房确实不大。但是放一张上下铺的床。还是可以的。我点了点头。我说。可以。但是。不许在书房里乱翻东西。我的书。我的文件。你们都不许动。
王秀兰赶紧说。放心放心。我们肯定不动。
他们开始搬东西。我爸和王秀兰忙前忙后。玲玲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不肯动手。小宝倒是很勤快。跑来跑去地帮忙。
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我走到客厅。我坐在沙发上。我看着窗外。我不知道让他们住进来。到底是对是错。
过了一会儿。王秀兰从次卧走出来。她脸上带着笑容。她说。小晚。你看。我们的东西太多了。次卧的衣柜放不下。能不能。能不能把主卧的衣柜借我们用一下。
我皱起眉头。我说。我说过。不许进我的主卧。
王秀兰的笑容僵了一下。她赶紧说。我就是放几件衣服。我不动别的东西。
我摇着头。我说。不行。
王秀兰还想说什么。我爸走了过来。他说。秀兰。算了。别为难孩子。我们再想想办法。
王秀兰瞪了我爸一眼。她没再说话。她转身走进次卧。
中午的时候。王秀兰做了饭。她喊我吃饭。我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心里没什么胃口。我爸一个劲地给我夹菜。他说。小晚。你尝尝。你阿姨的手艺不错。
我没动筷子。我说。我不饿。
王秀兰笑着说。不饿也吃一点。别饿坏了身体。
我摇了摇头。我站起身。我说。我回房间了。
我走进主卧。我锁上门。我靠在门上。我心里乱糟糟的。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他们住进来。
下午的时候。我在房间里看书。我听见外面传来搬东西的声音。还有王秀兰的指挥声。我皱起眉头。我打开门往外看。
我看见王秀兰指挥着我爸。把我的书桌从书房里搬出来。放在客厅的角落里。然后把一张上下铺的床。搬进了书房。
我还看见。王秀兰拎着一大包衣服。走进了我的主卧。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冲过去。我拦住她。我说。你干什么。我说过。不许进我的主卧。
王秀兰转过头。她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她说。小晚。次卧的衣柜真的放不下。我就放几件衣服。你看。你这主卧这么大。衣柜空着也是空着。
我看着她手里的衣服。我又看了看被搬出来的书桌。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哪里是想放几件衣服。她是想霸占我的主卧。
我指着主卧。我说。你给我出来。这是我的房间。不许你进。
王秀兰不肯动。她说。小晚。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一个房间吗。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我们挤在次卧。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吗。
玲玲也走了过来。她抱着胳膊说。就是。你一个人住主卧。太自私了。我和弟弟住书房。我妈住次卧。我爸睡客厅。多不方便。你就该把主卧让出来。
我看着玲玲。我说。这是我的房子。我想住哪个房间。就住哪个房间。轮得着你来说我自私。
玲玲哼了一声。她说。房子是你的又怎么样。做人要讲良心。我爸是你亲爸。你就该孝顺他。
我气得说不出话。我看着我爸。我说。爸。你就看着她这么欺负我吗。
我爸走了过来。他拉着我。他说。小晚。你别生气。你阿姨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们一家人。挤一点没关系。但是。小宝还小。玲玲是女孩子。住书房不方便。你这主卧。要不。就让给玲玲和小宝住吧。你住次卧。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爸。我说。你说什么。让我把主卧让出来。让他们住。
我爸点了点头。他说。小晚。算爸爸求你了。你就体谅一下我们。
我看着我爸。看着王秀兰。看着玲玲。看着躲在一旁的小宝。我心里的那点不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冷笑一声。我说。休想。这是我的房间。谁也别想抢。
我推开王秀兰。我把她手里的衣服扔在地上。我说。你给我滚出去。
王秀兰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说。林晚。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能住进来。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我说。我就是不识好歹。这是我的家。你们给我滚出去。
王秀兰还想说什么。我爸赶紧拉住她。他说。秀兰。别说了。
然后他又看着我。他说。小晚。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我说。绝情的人不是我。是你们。你们不请自来。霸占我的家。现在还要抢我的房间。你们才是绝情的人。
王秀兰挣脱我爸的手。她说。老林。你看看她。她就是这么对长辈的。我们不走。这房子有你的份。我们凭什么走。
她说完。她就走进主卧。她把我的被子扔在地上。她说。今天这主卧。我们住定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冲进厨房。我想再拿起菜刀。可我走到厨房门口。我停住了。我知道。拿刀解决不了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我看着王秀兰。我说。好。你们想住主卧。可以。你们想住书房。也可以。但是。从今天起。这个家里的水电费。物业费。生活费。你们自己交。我不会再管你们一分钱。
王秀兰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我爸也愣住了。他看着我。我说。你们不是想住进来吗。那就自己承担费用。别想占我的便宜。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走进次卧。我把次卧的门反锁。我靠在门上。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家。再也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