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影子戴上人脸,光便被迫潜伏于暗处。
——题记。
胜利队指挥室的灯光一如既往地明亮,却照不亮队员们脸上的阴霾。
距离梅塔莫鲁卡事件已过去一周,S1地区的重建工作正在有序进行。
堀井和千鹤的关系因那次生死与共的经历而变得更加坚固。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很快被来自月球的噩耗打破。
“月球卡罗基地……被摧毁了?”居间惠队长盯着大屏幕上传输过来的模糊图像,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画面上,原本规整的月球基地建筑群已变成一片废墟,断裂的金属结构在真空中无声漂浮,几处明显的爆炸痕迹在月壤上留下焦黑的坑洞。
“根据岸勇副队长——目前卡罗基地的最高幸存者——的报告,是疾风队长突然发狂,启动了基地的自毁程序。”泽井总监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严肃而沉重,“岸勇副队长驾驶逃生舱勉强脱险,但疾风队长和他的座机都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
“不可能!”居间惠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指节发白,“疾风队长不会做这种事!我和他是训练营同期的学员,我了解他!他比任何人都更热爱那片基地,更珍惜那些队员!”
“居间队长,我理解你的心情。”吉冈哲司参谋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贯的强硬,“但事实摆在眼前。岸勇副队长的证词清晰明确,现场数据也支持他的说法。疾风可能是在长期月球封闭环境中出现了精神问题,或者……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外界影响。”
居间惠紧抿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信。“我需要更多证据。胜利队请求参与调查。”
“驳回。”泽井总监的声音不容置疑,“考虑到你与疾风的私人关系,tpc高层决议,此次事件由宇宙开发局主导调查,胜利队不得介入。这是命令,居间队长。”
通讯切断,指挥室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队长……”宗方副队长担忧地看着她。
居间惠缓缓坐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锐利,但那深处燃烧着一簇不灭的火焰。
“宗方副队长,安排日常巡逻和训练任务,一切照旧。”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某种决心,“大古队员,丽娜队员,你们两个负责检查飞燕一号的远程巡航系统,务必确保所有设备处于最佳状态。尤其是……长距离生命信号搜索模块。”
大古和丽娜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队长的意图。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目光坚定。
“队长,这……”新城有些迟疑。
“执行命令。”居间惠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在指挥室里,我们只听得到被允许听到的消息。但在宇宙中……也许会有不同的声音。记住,胜利队的首要职责是保护地球和人类,这其中就包括查明真相,无论它被埋在哪里。”
“是!”所有队员挺直腰板,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就在胜利队暗中开始行动的同时,一艘tpc小型运输机降落在总部基地。
从上面走下来的,正是从月球卡罗基地“侥幸生还”的岸勇副队长——或者说,伪装成岸勇的梅珠朗个体之一。
它完美地模仿着岸勇的一举一动,甚至连那份劫后余生的疲惫、失去战友的悲痛以及对“背叛者”疾风的愤怒与不解,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向高层进行详细汇报后,它被暂时安排住进基地的接待区,等待进一步的问询和心理评估。
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岸勇副队长”在独自一人时,嘴角会勾起一丝极淡的、非人类的冰冷弧度。
——
黎然的公寓里,晚间新闻正在播放月球基地事件的官方通报。
“tpc宣称,此次悲剧由前卡罗基地队长疾风诚的个人精神崩溃导致,排除外部袭击可能。目前幸存者岸勇副队长已返回地球接受询问,月球基地重建计划暂缓……”
露西亚关掉电视,眉头微蹙。
“黎然,我感觉不太对劲。”她转过头,看向正在阳台藤椅上翻阅一本古老星象典籍的黎然,“新闻里的那个‘岸勇副队长’……他的‘声音’很奇怪。”
“哦?”黎然从书页中抬起头,烛光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幽深,“怎么个奇怪法?”
“很……光滑。”露西亚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人类的情绪,即使是再冷静的人,其精神波动也是丰富的、有层次的,像有许多色彩和纹理的水流。但这个‘岸勇’……他的表面情绪很激烈,悲伤、愤怒、困惑,可在那之下,却是一片单调的、冰冷的‘空白’,就像……一层完美的伪装膜,覆盖着完全不同的东西。而且,那层‘膜’下面,似乎有两个非常相似、紧密联结的‘核心’在同步运转。”
“双生一体的伪装者吗?”黎然合上书,走到窗边,望向夜空中的月亮,“月球啊……那里没有大气层的干扰,星光和宇宙辐射可以直接照射到月壤上,也容易吸引一些喜欢纯粹能量环境、或者想要隐藏真正形态的‘客人’。梅塔莫鲁卡的憎恨刚刚平息,新的阴影就投向了更远的卫星。人类迈向宇宙的脚步,总会惊动一些沉睡在黑暗中的东西。”
“要提醒tpc吗?”露西亚问。
黎然摇了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感知上的‘异常’,无法说服一个严谨的组织,尤其是在他们刚刚经历‘内部人员失控’的创伤后。信任一旦出现裂痕,怀疑的种子就会迅速生根。而且……”他顿了顿,“那个伪装者选择在这个时候潜入tpc总部,目标恐怕不只是隐藏自己那么简单。真正的岸勇和疾风,恐怕凶多吉少。胜利队那边,应该已经有人察觉了。”
正如黎然所料,当晚,居间惠队长独自一人来到了基地接待区。
她敲响了岸勇的房门。
“岸勇副队长,打扰了。有些关于卡罗基地日常运作的细节,我想再和你确认一下,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全面地理解事件背景。”居间惠的声音平和而专业。
门开了,“岸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礼节性的微笑:“居间惠队长,请进。我也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
房间内布置简洁。居间惠在沙发上坐下,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目光锐利如鹰。
“岸勇副队长,我记得疾风队长最喜欢卡罗基地观测台的那台老式光学望远镜,他说透过它看地球,感觉特别宁静。”居间惠状似闲聊地开口。
“是啊,”“岸勇”叹了口气,表情悲伤,“他经常在那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可惜,那台望远镜也在爆炸中毁了。”
居间惠不动声色,继续追问,又问了几个问题。
但居间惠的心却沉了下去,岸勇回答的很正确,一个没错。
但正是这份诡异般的正确,让居间惠确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岸勇。
他伪装得很好,几乎天衣无缝,但在这些只有真正在基地生活过的人才知道的细节上,他露出了马脚。
居间惠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起身告辞。
“岸勇”将她送到门口,态度依旧恭敬。
离开接待区,居间惠的脚步加快。她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泽井总监,必须阻止这个伪装者!
然而,就在她走向指挥室区域的转角,一束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状物突然从天花板阴影中射出,瞬间缠住了她的脚踝!
居间惠反应极快,立刻伸手去拔腰间的海帕枪,但更多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速度快得惊人,顷刻间就将她的手臂、身体牢牢束缚!
她想要呼喊,丝线却封住了她的嘴。
阴影中,另一个和“岸勇”一模一样的“人”走了出来,冷漠地看着她挣扎。
“不愧是胜利队的队长,直觉真敏锐。”这个梅珠朗个体的声音冰冷平滑,“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丝线急速收紧、编织,迅速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形茧,将居间惠包裹在内。
她最后看到的,是那个“岸勇”从走廊另一端走来,两个个体站在一起,脸上露出同步的、非人的微笑。
然后,意识便被包裹一切的黑暗吞没。
两个梅珠朗个体将人形茧拖进阴影,很快,其中一个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化作了居间惠的模样,连制服上的褶皱都一模一样。
“计划很顺利。”伪装成居间惠的梅珠朗说。
“接下来,是该‘接管’这里的时候了。”伪装成岸勇的梅珠朗点点头。
它们的目标,远不止隐藏。
它们要渗透tpc的核心,为族群的迁徙或更深的阴谋铺平道路。
而真正的居间惠、岸勇,以及很可能还活着的疾风,都成了这场阴谋中沉默的囚徒。
——
与此同时,飞燕一号悄然驶出机库,没有惊动太多人。
“大古,生命信号扫描仪调整到最敏感档位,过滤掉所有已知的宇宙背景辐射和人工信号。”丽娜专注地操控着战机,朝着月球方向加速。
“明白。队长给的坐标范围是疾风队长可能漂流的方向,但宇宙空间太大了……”大古紧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弱的反馈。
“我们必须找到他。”丽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不仅仅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古。如果月球基地的毁灭真的是外部袭击,而袭击者现在可能已经混入了tpc……我们必须赶在更大的灾难发生前,把真相带回去。”
大古点了点头,望向窗外浩瀚的星空。
黑暗中,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艘孤独驶向月球的人类战机。
他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tpc总部基地里,一场精心策划的“夺权”大戏已经上演。
伪装成居间惠和岸勇的梅珠朗,开始利用各种机会,用它们特殊的丝状分泌物,逐个制服tpc的高层。
泽井总监在办公室听取“岸勇”的补充报告时,被从背后偷袭。
吉冈参谋在训练场巡视时,被“居间惠”以机密事宜为由引到角落。
其他几位关键部门的负责人,也相继在独处时被悄无声息地捕获、包裹、替换。
整个过程高效而隐秘。
梅珠朗的伪装能力极其强大,不仅能模仿外貌,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读取被模仿者的表层记忆和习惯,使得它们的伪装在短时间内难以被识破。
两天后,tpc远东总部最高会议室内。
“居间惠”、“岸勇”、“泽井总监”、“吉冈参谋”以及其他几位“高层”围坐一堂。
“根据目前的情况,我认为居间惠队长因与疾风队长的私人关系,已不适合继续领导胜利队,她的情绪可能影响判断。”伪装成吉冈的梅珠朗用一贯强硬的语气发言,“我提议,由从月球灾难中幸存、并表现出卓越冷静和忠诚的岸勇副队长,暂时代理胜利队队长一职,直至月球事件彻底调查清楚。”
“我同意。”“泽井总监”缓缓点头,“居间惠队长需要暂时休息调整。岸勇副队长,你对胜利队的工作有了解吗?”
伪装成岸勇的梅珠朗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礼:“我在卡罗基地时,经常与胜利队进行技术交流和协同演练,对胜利队的运作模式和各位队员的能力有一定了解。我愿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并保证恪尽职守,守护地球和平。”
“很好。”“居间惠”——另一个梅珠朗个体——平静地开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释然,“我也认为我需要一段时间冷静。岸勇副队长,胜利队就拜托你了。”
一场在真正高层看来绝无可能通过的荒唐任命,就在这群冒牌货的一致“同意”下,轻松敲定。
会议结束,“岸勇”跟着“居间惠”走向胜利队指挥室。
“人类的组织结构很有趣,”“岸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细微回响的声音说,“只要取代了顶端的几个节点,就能控制整个网络。”
“不要大意,”“居间惠”回应,“胜利队那些队员,尤其是那个叫大古和丽娜的,已经离开了基地。他们可能是去搜寻疾风了。如果让他们找到疾风,带他回来……”
“他们找不到的。疾风的逃生舱坐标被我们动了手脚,他只会漂向更深的宇宙空间,最终成为一具冰冻的干尸。” “岸勇”冷笑,“至于剩下的队员,慢慢处理就是。等我们完全掌控这里,族群的母舰就可以安全靠近了。地球,将是完美的养分采集场和新家园。”
它们推开指挥室的门。
宗方、新城、堀井、野瑞四人正在待命,看到“居间惠”和“岸勇”一起进来,都有些意外。
“各位,”“居间惠”走到指挥台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平滑,“刚刚高层会议决定,由于月球事件调查需要,我将暂时离岗休息一段时间。在此期间,由岸勇副队长代理胜利队队长一职。”
“什么?!”新城第一个叫了出来。
宗方副队长眉头紧锁,看向“居间惠”:“队长,这是……”
“这是泽井总监和吉冈参谋共同的决定。”“岸勇”——现在应该叫代理队长岸勇——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严肃,“我理解大家的疑虑,但在特殊时期,我们需要服从安排。请各位像配合居间惠队长一样配合我的工作,共同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堀井和野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解。
队长突然被停职?由一位刚从月球灾难中回来、对胜利队并不熟悉的副队长接替?这太反常了!
宗方的目光在“居间惠”和“岸勇”脸上来回扫视。
队长的表情似乎过于平静了,平静得有些不自然。
而这位岸勇代理队长……虽然言行举止看似合理,但总给人一种微妙的“隔阂感”,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膜在看人。
“队长,”宗方盯着“居间惠”的眼睛,“您真的同意这个安排?”
“居间惠”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却有些飘忽:“是的,宗方。我……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岸勇副队长能力出众,我相信他能带领好大家。”
不对。这绝不是队长会说的话。
居间惠队长或许会服从命令,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整理思绪”这种含糊的话,更不会如此轻易地交出指挥权,尤其是在她坚信疾风清白的前提下!
宗方的心跳加速,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岸勇代理队长,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岸勇”似乎对宗方的配合很满意:“首先,召回大古和丽娜队员。他们的擅自离岗不符合程序。其次,重新分析月球基地的所有残骸数据,我要看到最详细的报告。最后,加强基地警戒,我怀疑月球事件可能有外部势力介入,必须防范可能的后续攻击。”
命令听起来合理,但召回大古和丽娜?在队长(即便是假的)刚刚默许他们去寻找疾风之后?
堀井忍不住开口:“代理队长,大古和丽娜是去执行队长之前安排的任务,是不是等他们……”
“堀井队员,”“岸勇”打断他,语气转冷,“现在我是队长。程序就是程序。立刻发出召回指令,这是命令。”
“……明白。”堀井压下心中的不安,和野瑞交换了一个眼神。
指挥室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绷。四位队员虽然表面上服从,但心中都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他们的队长可能已经不是真正的队长了。
而这位新来的代理队长,恐怕也大有问题。
真正的队长在哪里?大古和丽娜会不会有危险?月球基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阴影,已经彻底笼罩了tpc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