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集:星夜论道
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从崆峒山巅缓缓铺下来,将整座部落笼罩在静谧里。医馆的窗棂透出昏黄的火光,映着两个苍老却挺拔的身影——轩辕与岐伯相对而坐,案上摆着半盏残茶,水汽早已散尽,只剩茶叶沉在碗底,像沉淀了一生的光阴。
“还记得初见时,你在岐水之畔辨药,说‘草木有性,如人有命’,”轩辕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却透着温润,他抬手抚过案上摊开的《轩岐要略》竹简,指尖划过“阴阳”二字,“那时我只当是医者的痴语,如今才知,这四个字藏着天地的根。”
岐伯咳了两声,将身上的麻布袍紧了紧。深秋的夜已有寒意,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窗外悬着的明月上:“那年你带族人迁徙,遇着瘟疫,半数人上吐下泻,巫祝跳了三天三夜的舞,倒让邪气更盛了。是你蹲在病患身边,看他们喝的水、吃的草,才发现是沼泽里的瘴气在作祟。”
轩辕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沟壑,里面盛着数不清的故事:“可不是?那时我才明白,天地不是喜怒无常的神,是有规矩的。就像日升月落,寒来暑往,从不错乱。人若顺着这规矩走,便少些病痛;逆着来,就像强要夏虫懂冰,不是自讨苦吃么?”他顿了顿,拿起一根竹简,上面记着早年治风寒的医案,“你看这则,当初以为是寒气入体,只用了生姜驱寒,却不知那人常年居于湿地,湿气裹着寒气,单用热药,反倒像用柴火去烤湿柴,只冒黑烟,烧不起来。”
“后来你让他先用苍术燥湿,再用生姜散寒,三剂便愈,”岐伯接话道,目光里满是欣慰,“这便是‘天人合一’啊。天有寒暑燥湿风,人有五脏六腑气,天的气乱了,人就跟着病;人若能顺天之气,调己之息,便是最好的养生。”
一阵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他们走过的那些年月——有在崆峒山向广成子问道时的顿悟,有在南方雨林里尝毒草差点送命的惊险,有看着孩童因一剂良方转危为安时的雀跃,也有面对不治之症时的无力。
“前日见着那个叫阿木的少年,”轩辕忽然说,“他用你教的导引术,教部落里的孩童们伸腰展臂,说‘春要像草木一样往上长,夏要像庄稼一样往外舒’。这孩子没读过书,却把你说的‘四季导引’悟透了。”
岐伯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师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医道不是传给聪明的人,是传给有心的人”。如今看来,师父的话应验了。他伸手拿起一根新的竹简,上面是刚补上去的“情志篇”,写着“喜伤心,怒伤肝”,“你还记得那个因丧子而咳血的妇人么?当初众人都劝她‘人死不能复生’,偏你带她去山坡上吹笛,说‘悲气堵在肺里,像堵住的河道,得找个口泄出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轩辕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可情太过了,就成了害。就像那年西边的酋长,为了争夺草场,气得眼睛发红,夜夜难眠,最后头晕目眩,连弓都拉不开。他以为是对手害他,却不知是自己的怒气伤了肝。肝属木,木要舒展,老憋着,就像把树苗弯成弓,迟早要断。”他拿起案上的陶壶,给岐伯续了些温水,“你教他用柴胡疏肝,再让他每日去草原上放马,看天地辽阔,怒气自然就散了。这便是顺乎天性——草木要舒展,人的心也要舒展啊。”
岐伯点点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袖子掩住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袖口上沾了点暗红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拢起,笑道:“你看我这身子,就像这老屋子,梁柱都松了。可我总觉得,比年轻时更明白‘天人合一’的意思了。”他看向轩辕,“人这一辈子,就像一粒种子,春天生根,夏天长叶,秋天结果,冬天归根。强求不得,也急不得。”
轩辕的目光落在岐伯的袖口上,心里一紧,却没说破,只是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披在岐伯肩上:“说得好。我这几日总梦到年少时,在有熊部落的山岗上,看星星落进河里,像撒了一把碎银。那时不懂什么是‘道’,只觉得天地真大,人真小。如今才懂,正因为人小,才要跟着天地走,像江河跟着大海走,草木跟着阳光走。”
他拿起案上的刻刀,在最后一根空白竹简上慢慢刻着,刀锋划过竹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人在天地间,如鱼在水,顺之则生,逆之则亡。”刻完,他将竹简放在《轩岐要略》的最后,轻轻推到岐伯面前,“这便是我能留给后人最后的话了。”
岐伯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抬起头,与轩辕相视一笑。窗外的月亮恰好从云里钻出来,清辉洒满医馆,照亮了案上的竹简,也照亮了两个老者眼中的光——那光里,有一生的求索,有对生命的敬畏,更有对后世的期许。
风又起了,吹得烛火稳稳地燃着,仿佛在说,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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