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蒲扇般的大手伸出,未曾推门,反而重重落在云逸肩头,力道之大让云逸微微一晃,随即他又握拳,狠狠捶向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回响,仿佛擂动的战鼓。“刚才那鬼试炼,能活下来,全靠云逸你这颗好使的脑袋瓜子,还有苏婉妹子那暖人心窝的圣光!当然,还有老大你……嘿嘿!”他咧嘴一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几颗沾着血丝的黄牙,笑容里满是不加掩饰的信赖与憨直,“这破门看着是唬人,雕虫小技罢了!怕它个鸟!老子这身力气,天生就是用来给兄弟们开路的!要砸要扛,算我一个!往后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先问问老子手里这柄开山斧答不答应!”话音未落,他反手从背后抽出那柄几乎与人同高的巨大战斧,斧刃在洞穴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慑人的寒芒,那光芒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云逸被墨七拍得一个趔趄,脚下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却罕见地没有皱眉或躲闪。他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因震动而有些歪斜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前方那扇布满了古老而扭曲纹路的青铜巨门。那些纹路绝非寻常装饰,而是某种蕴含着磅礴禁锢力量的复杂符文阵列,丝丝缕缕的能量在其中流转。尽管连日征战的疲惫依旧刻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但那份昔日独行客的疏离淡漠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融入血脉的专注与沉甸甸的担当。
“墨七,稍安勿躁。这门……远比看上去的要复杂。”云逸的声音冷静如万年寒冰,不起一丝波澜,他的指尖看似随意地在空中划过无形的轨迹,仿佛在解析着那些肉眼难辨的符文能量流动。“若强行破开,只会引发毁灭性的能量反噬。这符文……我曾在古籍残卷上见过类似记载,名为‘共生锁’,需要同时精准作用于多个关键节点,才能安全开启。而且……”他微微眯起双眼,眉头微蹙,仔细感知着从门缝中持续渗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这气息阴邪至极,带有强烈的精神侵蚀性,长时间暴露在外,即便是意志坚定之人,心志稍有松懈,便会被其污染同化。”他迅速转头,目光落在金凡身上,语速快而清晰,条理分明:“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苏婉,你的净化领域必须全程维持,范围尽可能扩大,最大限度削弱这股精神侵蚀。墨七,我需要你在我精确的指示下,将你的蛮力……不,是力量,精准无误地注入我标记的节点。金凡,你居中策应,稳固我们的阵型,守护好苏婉,同时随时准备应对门开之后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
无需更多言语,多年并肩作战形成的无形默契已然在四人之间悄然结成。金凡闻言,重重点了点头,颌下的短须亦随之抖动,一股淡金色的、蕴含着厚重守护意志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半透明的金色护罩,将四人稳稳笼罩其中,带来一丝安心感。苏婉深吸一口气,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双手在胸前交叠成一个奇特的印记,圣洁的白光瞬间从她体内迸发而出,变得愈发浓郁,宛如一层温暖流动的光纱,轻柔地覆盖在金色力场之上,不断净化着从门缝中涌来的阴冷气息,空气中“滋滋”作响,仿佛冰雪遇骄阳。墨七低吼一声,将巨大的战斧重重拄在地面,石屑飞溅,他浑身肌肉虬结贲张,如同一尊蓄势待发的怒目金刚,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云逸即将指向的地方,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云逸的指尖则亮起一点微弱却异常稳定的蓝色光点,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在虚空中快速勾勒、计算、推演,最终,光点停顿在门扉上数个看似毫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的符文节点上。
“就是现在!墨七,左数第三、右数第五个节点,注入你十成的力量,但务必收放自如!苏婉,净化领域,全力维持!金凡,守好!”云逸的指令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一触即发。
“喝啊——!”墨七的咆哮声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青铜巨门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双腿微分,腰身一拧,积蓄已久的狂暴力量瞬间爆发,两道凝实的能量光束从他紧握的双拳中轰然射出,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却又精准无比地撞击在云逸指定的那两个符文节点上!
“嗡——咔嚓!”
青铜巨门猛地一颤,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门缝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尖啸,如同有无数冤魂厉鬼在其中哀嚎哭嚎,闻之令人头皮发麻。门上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剧烈地闪烁起来,光芒明灭不定,古老沉重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仿佛不堪重负,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一开,一股比之前浓郁了百倍不止、几乎化为实质的漆黑雾气,裹挟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刺骨恶念与腐朽万物的死寂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般从中狂涌而出!浓雾翻涌咆哮,瞬间吞噬了门前的所有光线,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无边无际翻腾的墨色。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心,隐约可见无数扭曲、蠕动的人形影子,它们相互纠缠,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嘶声和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小心!这雾气腐蚀性极强!”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身前的净化光纱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被强酸泼洒,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圣洁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她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咬紧牙关,将体内的圣光源源不断地注入光纱之中,竭力维持着最后的防线。
“退后一步!所有人到我身后!”金凡的吼声如同金石交击,穿透重重浓雾,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双臂猛地张开,身上的淡金色力场瞬间暴涨,凝实如厚重的水晶壁垒,光芒大盛,硬生生顶住了黑雾最狂暴的第一波冲击!“咔嚓……”壁垒表面浮现出丝丝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但终究还是牢牢地将那足以吞噬一切生机的黑暗,隔绝在了四人之前。
门,终究是开了。一个新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深渊在他们脚下裂开,而他们,这四个背靠着背、伤痕累累却眼神坚毅的伙伴,心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眼神比门后的黑暗更加深邃、更加坚毅,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翻涌着无尽不祥的未知洪流之中。
画面一转,景象突变。
蚀心魔狱深处,金凡遍体鳞伤,气息奄奄,正处于濒死边缘。他被无数道无形的“心蚀锁链”紧紧捆绑悬吊于虚空之中,锁链之上不断渗出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如同跗骨之蛆,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他早已体无完肤的血肉肌肤,每一次神经传来的剧痛跳动,都被这贪婪的黑暗所吞没、放大。
“放弃吧……”一个充满诱惑的低沉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仿佛来自亘古洪荒,“只要你一念之间,便可汲取这无尽的深渊之力,瞬间扭转生死,重塑仙躯,甚至……获得你梦寐以求的无上力量。”
这是上古残留的禁忌力量在诱惑他。
金凡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幻象:他化身为统领万魔的魔君,昔日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的修真界巨擘,此刻皆匍匐在他眼前,卑微地跪伏哀求;他挥手间山河破碎,日月无光,无数生灵对他顶礼膜拜……这一切,只需他点头,便可唾手可得。
然而,就在这极致诱惑的边缘,金凡脑海中唯一残存的、清晰无比的念头,却是母亲临终前,颤抖着将那支粗糙廉价的骨簪交给他时所说的话——
“凡儿,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名震天下,只盼你此生……平安顺遂。记住,再平凡的日子也好,只要活得清白坦荡,便足矣。莫要为外物所迷,失了本心。”
那支骨簪,是母亲用自己的一节指骨炼化而成,虽无甚灵力,却是金凡心中最珍贵的念想。
当一条最为粗壮的“万劫噬心锁链”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勒向他早已破碎的心脏,剧痛让他意识瞬间清明!金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咬牙,将一直贴身珍藏、温润光滑的骨簪狠狠捏碎于掌心!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仿佛一道惊雷劈开混沌。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勒入心脏的“心蚀锁链”如同冰雪遇骄阳,寸寸瓦解,化为点点黑烟消散。原本充斥天地的漫天罡风骤然停歇,转而化作点点柔和的星光,温暖地洒落在金凡身上,修复着他残破的身躯。
这破碎的虚空,便是蚀心魔狱的核心试炼场,它全然褪去了世间万物应有的形态。空气不复存在,只余下冰冷刺骨、不断扭曲的实体能量,如同无数座大山,重重挤压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肺叶徒劳的翕张,都仿佛要将自身的血管挤压撕裂一般艰难痛苦。
金凡依旧悬困于这凝固死寂的虚空之中,那些无形的“心蚀锁链”虽然已破碎大半,但剩余的部分仍如跗骨之蛆,将他五花大绑。锁链内里渗出的漆黑液体,依旧在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他早已体无完肤的血肉肌肤,每一次神经剧痛的跳动,都被这黑暗贪婪地吞没、放大,让他痛不欲生。
伤口处传来的灼烧般的巨痛,如同万千钢针,狠狠穿透骨髓,直抵灵魂深处。体内的灵根早已枯竭,经脉寸断,一股彻骨的寒意如同万丈冰河,冻结了他胸腹之内的一切,寒意深入脏腑,令他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仿佛要凝滞成刺骨的寒霜,从口鼻中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