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族坳试点骚乱被平息、议会辩论中旧派势力被数据与人心双重击溃的消息,如同一阵强劲的东风,传遍了初曦城内外,也传回了正在龙渊(龙族圣地)休养并处理族内事务的敖洄耳中。
敖洄庞大的金色龙躯盘踞在龙渊最深处、由无数古老晶石构成的“传承之厅”内。厅内光线幽暗,只有晶石自身散发的微光和悬浮于空中的几枚龙族符文提供照明,映照着围坐在四周的十几位龙族长老或实权将领的身影。他们或苍老,或雄壮,鳞甲颜色各异,但无一例外,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龙威与历经岁月沉淀的骄傲。
此刻,厅内的气氛却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有些剑拔弩张。
敖洄刚刚将她对云昭“六字原则”的理解、对同盟未来的看法,尤其是龙族在其中应扮演的角色和可能获得的“长远利益”,向族内核心成员进行了阐述。她引用了云昭关于“身体”的比喻,强调了龙族作为“心脏”或“骨骼”的责任与机遇,也提到了龙族自身在精细制造、文化知识、稳定贸易等方面的需求,可以通过同盟得到更好的满足。
然而,迎接她的,并非全然的认同,更多的是激烈的反对与不解。
“荒谬!”一名鳞甲深红、龙须如火的老龙——烈焱长老,猛地一拍身下的晶石基座,发出沉闷的巨响,“我龙族翱翔九天,掌控风雷,自古以来便是天地至尊!凭什么要与那些蝼蚁般的凡人、只会打铁的矮子、还有躲在树林里的长耳朵‘分享’?还要‘轮值’?简直是奇耻大辱!”
另一位鳞片呈现暗金色、眼神锐利如刀的壮年龙将——金锋,也沉声附和:“公主殿下,您是否被那云昭的言语迷惑了?我族力量冠绝当世,何需依赖他人?所谓‘贸易’、‘知识’,若我们需要,取来便是!何须用我族儿郎的血汗功劳去‘交换’?这分明是削弱我族,养肥外族!”
“就是!龙族的荣耀,在于力量,在于统治,在于让万族仰望!”有年轻气盛的龙族将领喊道,“‘守护者’?听起来好听,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苦力罢了!”
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大多数龙族强者看来,力量即是一切,特权是与生俱来的。云昭提出的“分享”与“轮值”,简直是在挑战龙族千万年来的生存法则与骄傲底线。让他们放弃部分看得见的、即刻的特权,去换取那些虚无缥缈的“长远利益”和“尊重”,这简直难以接受。
敖洄盘踞在厅内主位,金色龙瞳平静地扫过每一位发言者。她能理解族人的骄傲与疑虑,这份骄傲深植于龙族血脉,也曾是她深信不疑的信条。但经历了万寂古墟的生死与共,聆听了云昭的格局之论,尤其是目睹了初曦城内新旧理念的激烈碰撞与人心向背,她的想法已然不同。
待反对声稍歇,敖洄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不容置疑的霸气,而是多了一种深沉的力量:
“诸位长老,将军。你们的忧虑,我明白。龙族的骄傲,我比任何人都在乎。”
她微微抬起龙首,目光仿佛穿透了龙渊厚重的岩壁,望向了初曦城的方向:
“但请诸位想一想,我们龙族,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统治’与‘被仰望’吗?”
“烈焱长老,您常说上古龙族辉煌,统御八荒。可最终为何衰落?是力量不够强大吗?”敖洄看向那位红龙长老。
烈焱长老龙须抖动,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龙族上古衰落的原因复杂,但其中重要一点,便是树敌过多,内耗严重,最终在天地剧变中遭受重创。
“金锋将军,你说‘取来便是’。”敖洄又看向暗金龙将,“初曦城建立前,我族可曾‘取来’过能治愈‘蚀魂龙疫’的特效配方?可曾‘取来’过能稳定提升幼龙精神力、减少夭折率的‘安魂水晶’制作方法?可曾‘取来’过能让龙巢防御阵法效率提升三成的新型符文排列?”
金锋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这些都是龙族长久以来的难题,有些依靠自身传承勉强应对,有些则束手无策。
“我们龙族,力量强大,寿命悠长,这是天赋,是优势。”敖洄的声音逐渐高昂,“但我们并非全能!我们有短板,有弱点,有无法仅凭力量解决的问题!”
她环视全场,龙瞳中燃烧着一种超越单纯力量的、属于领袖的智慧光芒:
“旧时代的‘统治’,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其他种族的恐惧、疏远,甚至暗中敌视!换来了我族战士在无谓的征服与镇压中流血牺牲!换来了当我族真正面临大敌(如虚空)时,可能孤立无援的困境!”
“诸位可曾想过,若我们能换一种方式?”敖洄的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染力,“我们以强大的力量,不是去掠夺、去压迫,而是去守护一个公平的秩序,去开拓更广阔的未来!我们承担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成为同盟最坚实的盾与最锋利的矛!”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展现龙族无可替代的价值与担当!同时,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通过同盟的规则,获得我们需要的——那些我们并不擅长生产的精密装备、那些能解决族内难题的特殊知识、那些能丰富龙族文明的外界智慧、还有一个稳定繁荣、能为龙族提供各种所需物资与服务的庞大市场!”
“这不是‘自降身份’!”敖洄斩钉截铁,“这是在用我们的‘力量’与‘责任’,去投资一个更伟大、更持久的未来!一个龙族不仅能生存,更能引领文明、翱翔星海的未来!”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
“特权换来的,只有孤立与仇恨。 一时或许威风,却如沙滩城堡,潮水一来,便轰然倒塌。”
“而‘守护者’的身份,以力量换取责任,以责任赢得尊重与盟友。这才是能经受时间考验、甚至能在星海中为我族赢得一席之地的真正荣耀!”
厅内一片寂静。长老和将领们脸上愤怒与不屑的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敖洄的话语,没有否认龙族的强大,而是将这种强大引导向了一个更高层面、更具战略眼光的方向。她描绘的图景——龙族作为同盟的守护核心与开拓先锋,在更广阔的舞台上赢得真正尊重与利益——对骄傲的龙族来说,似乎比单纯的“统治”更具有吸引力,也更符合龙族骨子里追求“伟大”与“永恒”的天性。
“可是……族内许多年轻儿郎,恐怕难以理解……”一位较为温和的青龙长老迟疑道。
“那就让他们去看,去听,去参与!”敖洄果断道,“开放部分龙渊外围,允许同盟派遣的学者、工匠(经过严格审核)前来交流。组织龙族年轻一代,以‘志愿护卫’或‘交流学者’身份,参与同盟的开拓任务、研究项目。让他们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其他种族也有其智慧与价值。也让他们亲身感受,作为‘守护者’而非‘掠夺者’,所获得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与信赖,是何等滋味!”
这是一个大胆的、逐步开放与融合的计划。
会议持续了很长时间,争论依然存在,但敖洄凭借她在族内日益高涨的威望(远征的功绩、与云昭的深厚关系)、清晰的远见和不容置疑的决心,最终艰难地说服了超过半数的核心成员。
龙族,这个古老而骄傲的种族,在敖洄的引领下,开始尝试着低下头,以全新的视角审视自身与外界的关系,迈出了从“孤傲的统治者”向“同盟的守护者与引领者”转型的第一步。
这并非易事,内部必然还有反复与阻力。但敖洄知道,方向已经指明,道路需要龙族自己去走。而她,将作为龙族融入新秩序、搏取星辰未来的领路人,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她的抉择,不仅关乎龙族一族的未来,也将为同盟内其他强大种族树立一个至关重要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