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少卿误会了。”
周燃微微一笑，起身下榻，缓步走到桌前，目光落在棋盘上：
“我并未怀疑你与关小公子私下有何来往——”
话音戛然而止。
棋盘上已落下一百五十余子，每一步皆深藏五十层变化，步步惊心，杀机暗伏，堪称绝局。
周燃心中暗惊：邢玉天赋虽不及关雪宁，却是个厚积薄发之人。
假以时日，必成嬴子墨的左膀右臂，绝不可小觑。
“陛下那边，近来如何？”
周燃忽地转开话题。
邢玉连忙拱手道：“陛下那边，暂时一切安好。”
他话音刚落，关雪宁便冷笑一声：“恐怕未必真有那么安好。”
“关雪宁——！”
邢玉咬牙低喝，“休要在此危言耸听！陛下英明神武，才智超群，岂是周边蛮夷所能伤……”
“瞧你紧张的，”关雪宁冷笑，“我又没说嬴子墨死了。
他如今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外有六国强敌环伺，内有欲谋权篡位的贼子，无论哪一样，都够他喝一壶的。”
周燃见二人剑拔弩张，忙横身一步，低声劝道：“关雪宁，少说两句……若陛下真有闪失，张氏必会扶他们的人登基。
届时，你我皆成俎上鱼肉。”
关雪宁闻言，顿时沉默。
的确，于他而言，任何人都可坐上那个位子，唯独张氏一族，绝对不行。
见他不再言语，周燃转身问邢玉：“陛下让你过来，可是另有安排？”
“陛下他……”邢玉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关雪宁，欲言又止。
随后他将周燃拉至一旁，“大人，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周燃刚要迈步，关雪宁便冷哼一声，拆穿道：“嬴子墨是不是让你协助周燃，寻得先废太子嬴子渊的下落？”
此话一出，邢玉与周燃齐齐怔住，满面震惊地看向他。
“你……你怎会……”
邢玉刚欲质问，却见关雪宁已露出一脸嫌弃鄙夷之色，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邢玉顿时恼了，当即挽起袖子：“关雪宁，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不敢动手——”
周燃急忙拦住：“邢少卿，莫动气……他这人向来如此。”
说着将他按回座中，转而问关雪宁：“你如何知晓陛下要寻先废太子之事？”
“嬴子墨这人，我还不了解吗？”
关雪宁冷笑一声，说道：
“当年先废太子因私藏前朝反诗面临被废，其生母张氏欲铤而走险，起兵谋反……”
他故意停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周燃：
“太子身边有一谋臣，得知此事后，立即向陛下告发。
于是谋反一事败露，康妃被迫自缢，先废太子亦饮毒‘自尽’，由此保全了母族张氏。”
“当然，”关雪宁轻描淡写地补充，“那太子是假死……嬴子墨故意饶了他一命。”
邢玉有些怀疑，问：“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啊——”
关雪宁微笑望着周燃，缓缓道，“当年那个告发太子的谋臣，便是你面前的周大人。
嬴子墨为保全他，不使他成为众矢之的，便让他送去假毒酒，再让张氏接走‘尸体’。
随后将此功让与周大人，助他洗脱张氏的怀疑。”
关雪宁顿了顿，语气转冷：“否则，以张氏当时的势力，若疑心到周燃头上……凭嬴子墨那时的根基，根本保不住他性命。”
听到这些，邢玉震惊不已：“你……你怎会知道这些？”
关雪宁得意一笑：“因为我聪明。”
邢玉一时语塞，没好气道：“无聊。”
“邢玉，我很好奇……”关雪宁语气玩味，“你知道周燃从一开始便是嬴子墨的人吗？”
“什么？！”
邢玉再度愕然，目瞪口呆地看向周燃，大脑一时宕机，
“你是说……周大人当年是陛下安插在先废太子身边的？”
“没错！”关雪宁笑得眸子弯成月牙，嘲讽道：“瞧，咱们的陛下有多狡猾啊！
先让自己的谋臣为敌出谋划策，随后又让其‘潜回’自己身边，示人以忠，暗里掣肘。
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真是阴险狡诈至极！”
“咳咳咳……”
周燃听不下去了，连忙假装咳嗽，打断道，
“关雪宁，你别总逮着机会就辱骂陛下……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如何知晓先废太子并未死的？”
“很简单啊！”关雪宁得意地笑了笑，一字一顿道，“若我是嬴子墨，也定会如此做！”
“为何？”周燃皱了皱眉，问道。
“因为嬴子墨那家伙……”
关雪宁伸出手欲抚摸周燃的脸，一旁的邢玉看不下去了，连忙出手打落他的手，没好气道：
“关雪宁，你的手能不能老实些，别总是对周大人动手动脚的……”
关雪宁很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因为嬴子墨十分喜欢周燃，且二人早年便已相识……有多早呢？
据我所知，至少八年前就相识了。”
邢玉听得目瞪口呆，满面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听到这里，周燃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心中一慌，抓住关雪宁的胳膊，咬牙质问道：
“我与陛下的事情，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关雪宁满眼玩味，说道：“八年前，你在南周城冰湖救下那名脏兮兮的少年，也就是如今的嬴子墨时，我也在场。”
“什么？你当时也在？！”周燃惊愕，随即怒道，“你莫不是与那些逼小墨跳湖的混账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
关雪宁急得脸涨得通红，猛地甩开周燃的手，怒道，
“那些家伙丑陋不堪，我岂会与他们为伍……我当时在旁边一棵大树上堆雪人，恰巧看见了。
你后来为躲嬴子墨爬树，还差点踩到我！”
“……”
经他这一说，周燃当时确实在树上看到了一个很精致的大雪人。
那雪人太过逼真，他还以为是真人，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去。
“那雪人是你堆的？”
周燃问。
“我堆的雪人被你弄坏了！”关雪宁气呼呼地说，“你当时看到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