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章面红耳赤,愤然怒吼:“我堂堂探花郎,活得竟不如豪门的奴才!”
“兢兢业业数十载,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短短一句话,就抹去了我半生功绩。”
“曾经的我清贫自守,刚正不阿,可等着我的又是什么?”
“是妻离子散!”
王明章泪落如珠,面容悲戚。
他抓起一把金银忽然大笑:“饿过肚子,受过白眼,连三文铜板的阳春面都买不起的日子,让我悟透了一个道理。”
“世间万物皆可抛,唯有金银不可少!”
“都是虚妄!”
“只有这些才是真的!”
说到这里他猛然提高声调,继而掩面痛哭:“可攒下这万贯家财,我却分文不敢取用啊。”
“我本不愿做贪赃枉法之人。”
“这些钱财至今未动分毫!”
突然转向常生恳求道:“常大人,这些金银尽数归你,饶我一命可好?”
“这些年我也曾为黎民做过善事。”
常生静默片刻,垂眸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时留下冰冷话语:
“或许你确有苦衷。”
“但意图加害于我之人,绝无生机。”
黎明洒落金陵城头,昨夜的腥风血雨仿佛从未发生。
唯有官场中人知晓,昨夜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短短一夜,金陵半数官员或入狱或伏诛。
整座城池笼罩在肃杀之中。
众多官员紧闭府门,更有甚者递上辞呈。
随着金陵官场倾覆,江南数位 也随之 。
旭日初升时,铁骑已奔赴江南各州县。
南镇抚司的彻查再启,这场对江南镇武卫的清算已无可避免。
街头巷尾唯一的热议,是应天府尹锒铛入狱的消息。
这位在民间素有清誉的父母官。
可衙门暗室中堆砌的金砖,彻底碾碎了所有美名。
满城顿时骂声四起。
当金陵城沸反盈天之际,常生早已离开江南,悄然进入广东地界。
骏马疾驰,半日内跨越寻常数日的行程。
多亏辟邪这匹神驹气力非凡,否则还需多费一日工夫。
官道旁,常生望见远处酒招,勒缰下马。
辟邪太过惹眼,是他剿灭一伙马匪时夺来的战利品。
那匹通灵的黑马,此刻正隐于山林间逡巡。
酒肆里坐满了持刀佩剑的江湖客。
当常生出现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在朝堂大臣们的心目中,广东向来是不被看重的。
这地方过去常用来流放犯人,足见其地位。
全省赋税常年位居十三行省末流。
虽然尚未成为中外贸易要地,但因港口便利,走私活动猖獗,聚集了三教九流的狠角色。
常生随意落座,点了份肉菜。
他此行本为拜访戚家军主将,却不知为何滞留在广东,未能按计划返回登州故里。
......
......
不一会儿,店小二谄笑着端来餐食:客官请用。
常生冷眼一扫:你吃。
这...小二讪笑,小的怎敢用客人的...
我让你吃!常生骤然发难,一把将小二的脑袋砸向木桌。
轰然巨响中,桌椅四分五裂,酒浆四溅。
周围江湖人不但不惊,反而露出玩味神色。
随着动静,后堂涌出数十名持刀壮汉,还有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晃着杀猪刀踱出。好个不知死活的!女子厉喝,敢在屠三娘地盘撒野!
旁观的混混起哄:三娘今日又逮着肥羊了!看来你的 包子有着落啦!
此地规矩:倒插筷子者吃白食,生面孔不懂规矩的自然要吃。
至于黑食原料嘛...上一个吃黑食的客人就是现成材料。
常生剑指轻弹,破空声骤响。
两道气劲瞬间洞穿数人胸膛。
屠三娘瞳孔骤缩,随即狞笑:倒是个硬茬子!小白脸!
“待本夫人拿下你,定要好好戏弄一番。”
常生目光一冷,指间真元如箭疾射。
屠三娘心头一颤,急忙横刀格挡。咔嚓!”
刀刃崩裂,指光贯穿而过。
常生缓缓起身,淡漠扫视众人。
一众江湖客骇然失色,正欲逃窜,却接连身首异处。
踏入后厨,取了些干净吃食,随后一把火焚尽酒肆。
半日疾行,终至雷州长远县。
寻了几个地痞打听,方知戚继光住处。
县城僻巷深处,一间破败小院。
常生驻足门前,望着残破屋舍,心中暗叹。
一代名将,暮年竟潦倒至此。
比之昔年泗水旧居,更显萧索。
轻叩门扉。
片刻,木门吱呀开启。
眼前站着位枯瘦老者,面色蜡黄,气息虚弱。
深陷的眼窝已不见当年雄姿。阁下是……”
戚继光审视着斗笠身影,暗自凛然。
常生淡声道:“不请我入内?”
戚继光侧身:“请。”
院中积尘寸厚。
厅内书案上摊着未竟兵书。现在可明言来意了?”
话音平稳,隐透金戈之气。
常生忽抬手搭其肩,真元暗渡。
戚继光未作抵抗,静立如松。
许久,常生收手。
甫一见时便已察觉——
此人气血枯竭,元气溃散。
年方五十,形如耄耋。
似是根基尽毁,心肺俱损。既已探明,”
戚继光淡然一笑,“我这废人,要杀便杀。”
张阁老倒台后,盼他死的人,太多了。
常生的眉毛微微皱起,伸手将椅子拉近坐下:“戚将军,有件事儿我不太明白。
既然朝廷已经免了您的官职,为何不回登州故里?”
戚继光略显意外地打量了常生一眼,而后轻轻摇头:“原本是要回去的,走到半途又折返了。”
“这是为何?”
戚继光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意。看来你确实与他们无关。”
他笑着拎起茶壶,给常生倒了杯清水:“茶叶金贵,且饮杯白水吧。”
目光穿过敞开的门扉望向院外,戚继光的声音如同拂过荒原的风:“因为有人不愿让我走啊。”
“他们要我在此处静候死期。”
“其实你不该来的。”
他转回头,眼中古井无波:“用不了多久,那些豺狼就该寻着味儿找来了。”
“这地方藏不住消息。”
常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闻言眉头拧成了疙瘩。
虽然对方未曾明言,但字里行间的杀机已昭然若揭——这是要把一代名将困在苦寒之地,像熬鹰般慢慢消磨其意志。
登州故土亲朋俱在,若让这头垂暮雄狮归去,岂非纵虎归山?倒不如扔在这流放罪囚的荒芜边塞,任由尊严被风沙一寸寸剥蚀。
某种程度而言,这已是披着体面外衣的终身囚禁。
当啷一声,常生的拇指弹开弯刀吞口,冷冽刀光映出他眼中跃动的寒芒。
若易地而处,自己会如何应对?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
答案早就在胸膛里轰鸣——
天若不公,便换了这天!
砰!
粗暴的踹门声骤然炸响。
三五个持刀莽汉破门而入,为首疤面汉子刀尖直指常生鼻梁:“小崽子!滚出来受死!”
常生眼皮都懒得抬,鼻腔里挤出声冷哼。
噗嗤!
说话者的头颅突然像个熟透的西瓜般爆开。
剩余几人瞳孔剧震,嘴唇哆嗦着连连后退。收拾干净。”
这声命令比塞外的朔风还冷。
刽子手们顿时变成最勤快的杂役,拖着无头 逃也似地消失在门外。
......
常生取出一个玉盒,语气平淡地说道:戚将军,请坐。
先为你疗伤修复根基。
戚继光从震惊中回神,深深地注视着常生,随即摇头拒绝:不必了。
我已是废人,活着也毫无意义。
他认真说道:不管阁下为何而来,现在都该离开了。
刚才那些只是监视我的人,你杀了他们,很快就会引来真正的强者——
说到这里,戚继光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连官府都会出动。
一生戎马,没想到最后竟落得如此凄凉境地。那又如何?
常生神色不变: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戚继光苦笑摇头,轻叹一声。
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 ,哪能事事顺心。
常生打开玉盒,道:开始疗伤吧。
这是?戚继光瞳孔微缩,惊讶道:舍利子?
显然认出了这件宝物。
常生点头:用它来疗伤最合适不过。
佛力中正平和,以灌顶之法引动舍利之力洗经伐髓最为妥当。
他的力量太过刚猛,戚继光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住。为什么?戚继光满是不解,我这样废人,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一颗佛门舍利价值连城,世间罕见。
常生淡然道:你对大苍有益,对我有用。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更何况我愿意。
我说过,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区区舍利不过身外之物。
真需要的话,大不了再去少林抢几个。
但这世上只有一个戚继光。
戚继光仍坚持拒绝: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接受。
我的身份太特殊,救我会连累你。
许多事他已看淡。
唯一的心愿,就是在剩下的时间里完成兵书着作。
现在支撑他的,只有这些未完成的兵法心得。
常生不再多言,一指点在戚继光身上,引动舍利之力灌入其体内。
这次并非传功,只是单纯引导力量为其疗伤。
传承之力未绝,但像严觉那样踏入三境宗师之境,怕是再无可能。
舍利中涌动的能量注入戚继光的躯体,他的气色迅速好转。
“噗!”
一口污血喷出后,戚继光的脸色骤然红润,满头银丝也渐渐转黑。
先前探查时,便发觉他经脉枯竭,气血衰败,五脏六腑皆受剧毒侵蚀。